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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დ资讯] 虚白《一手厨艺勾娇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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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2-16 10:42:3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虚白《一手厨艺勾娇妻》

{出版日期}2023/02/22

{内容简介}

堂堂王爷放下战刀改拿锅铲,施展厨艺诱妻上门,
小小姑娘不拿绣针改拿毛笔,书写戏本自信生活……

京城传言疏於女色的穆王爷最近身边有个人,据说是他心中白月光的替身,
对於这些八卦,江彻有苦难言,暗恼不知哪个杀千刀的胡说八道,
沈蔻对他来说堪比救命稻草,为了续命拐她入府可比处理政事都难,
毕竟谁能想到战功赫赫文武兼修的自己有天竟因噩梦难以成眠,
唯一解方只有那个爱写戏本的女孩,只要超过三天没见,定会夜夜如坠深渊,
不过好在他除了拿剑还能拿锅铲,做的美食正好勾住那只馋猫似的小姑娘,
而自她来到身边,那些梦境渐渐拼凑出让他痛彻心扉的过往,
连他暗中追查震惊朝野的红丸案也牵连了那丫头父亲的冤案,
原来,所有的相遇都有因果;原来,今生的重来是为补偿,
於是他暗暗立誓,这一世定要护她安乐,再不许任何人欺她、辱她……



第一章 再不那麽活

临近冬至,京城里风寒如刀,阴沉沉的天铅云堆絮,纷纷扬扬的鹅毛雪片落在脸上冰寒入骨,压得墙角竹枝坠弯,簌簌而落。

沈蔻裹紧了身上银红洒金的昭君兜,冒着凛冽风雪急急走向映雪堂。

门口婆子见了她,眼底浮起冷嘲,可此时的沈蔻却顾不上,只掀起厚重的锦帘进屋。

暖阁里头炭盆熏暖,隔着垂落的珠帘软帐,戚老夫人与儿媳季氏坐在短榻上,两个人都笑容满面。

见沈蔻近前行礼问候,戚老夫人笑吟吟抬手,「这大冷天的,外头还下着雪,你怎麽来了?快坐吧。」

沈蔻火急火燎赶来,哪有心思坐?她怯怯地抬头,明澈的眼底藏着忐忑,「听说穆王爷要回来了,孙女特地来瞧瞧,他——」

「是啊,就是今日回京。」没等沈蔻说完,戚老夫人已然笑着打断,说罢,她像是忽然想起什麽,瞥了眼季氏。

季氏会意,起身到旁边的珍珑木匣翻了片刻,取出个锦袋,含笑交到沈蔻手上。

「这是前日送回来的。送信的人说,东西送去後王爷拆都没拆就递回来了,只说让你往後珍重,莫再为难自身。蔻儿,事已至此,咱们也没法子,不过你放心,我既认了你做女儿,定会为你寻一门称心如意的亲事。」

她说得温言细语,沈蔻听在耳中,却像是被兜头浇了瓢凉水,顿时如坠冰窖。

没法子了,另寻亲事?从前她们可不是这样说的。

沈蔻死死捏紧衣袖,心神不宁之际,连声音都有点颤抖,「是因为顾柔要回来了吧?」

「你都知道了?」季氏笑意更浓。

怎麽会不知道呢?沈蔻凄然而笑。

今日虽说风雪肆虐,京城里却热闹得热火朝天,只因穆王征战凯旋,班师回朝时还将先前兴国公府的千金顾柔也带了回来。

顾柔可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美人儿,是险些被选为穆王妃的人物,哪怕因府中获罪流放到了边境,也时常被女眷们挂在嘴边。

这回穆王率兵退敌,战事危急时顾家公子戴罪立功,令龙颜大悦,如今顾柔随军回京自是万众瞩目。

方才沈蔻来映雪堂的路上几乎每个人都在议论,说顾姑娘生得花容月貌又是名门淑女,是穆王爷放在心尖儿上的人,这次既回了京城,想必是顾家的案子有了眉目,要脱罪翻身了,还说穆王爷瞧着铁石心肠,淡漠阴鸷,原来竟是如此深情,铁骨柔肠。

是啊,如此情深,却都是给顾柔的。

发髻间积着的那层白雪在暖阁里融化,沿着鬓边徐徐滑落,就如同泪水一般。

沈蔻垂目,将香囊收入怀中。

那头季氏已然归坐,同戚老夫人商量起安顿顾柔的事——顾家虽戴罪立了战功,到底罪名尚未洗清,被查封的府邸也还空着,顾柔是戚老夫人的外孙女,又是尚未出阁的闺中千金,回到京城自然要寄住在亲戚家,投奔外祖母便是最好的去处。

至於戚家,戚老夫人原就有意跟穆王府结亲,先前让季氏收沈蔻做义女,费心为她穿针引线,就是为了攀上穆王。

顾柔能够回来,戚家自是欢喜至极,而她这义女,显然已失了用处。

沈蔻默然瞧着上首兴高采烈为顾柔前程打算的两人,想着万众瞩目的那对男女,再回想穆王对她冷淡疏离的态度,只觉心里针扎似的疼。

她再也听不下去,猛地转过身奔向门外,脚步踉跄而虚浮。

锦帘掀起,冷冽风雪扑面而来,沈蔻跌跌撞撞地走在甬道,听着身後仆妇丫鬟的嘲笑议论——

「麻雀终究是麻雀,就是披上了锦绣绫罗,她也变不成凤凰。这不,表姑娘一回来,这假的就现了原形!」

「可不是,她还真以为能替代表姑娘?」

「作梦呢!穆王爷何等尊贵,岂会瞧上个自甘轻贱的假货?她除了那张脸有几分相似,哪里比得上表姑娘?想趁着正主儿不在死缠着穆王爷,抢走表姑娘的姻缘福气,当真是又心机又不知廉耻。」

「这是想拿着鱼目混成珍珠,痴心妄想呢!」

漫天风雪迷离视线,那些言辞却清晰地落入耳中,如锋锐冰寒的利刃扎在沈蔻心上。

向来流言如刀,杀人不见血,却刀刀割在要害。这还是在她惯常出入的戚家,她义母季氏的眼皮子底下,不知到了外头,等待她的会是怎样的议论?

鸠占鹊巢,趁虚而入,寡廉鲜耻,白日作梦……

那些或明或暗的嘲讽,她早已听过无数次,在顾柔回京後只会变本加厉吧。

沈蔻仰起头,眼角溢出的泪转瞬变得冰寒。

暖阁里带出来的那点热意早在漫天风雪中消散,她孤独地站在白茫茫的庭院,脑海里浮现男人挺拔的身姿。

穆王江彻,帝王膝下唯一没成亲的皇子,战功赫赫,龙章凤姿……

那是她倾心爱慕的男人,曾卑微讨好,媚色勾引,又拿出万般温柔来陪伴,处处谨小慎微。

他却像是又冷又硬的石头,怎样都焐不热,更别说对她心软动情。如同那个费尽心思绣成的香囊,他别说接受珍惜,连看一眼都不肯。

如今,他带着顾柔回京了,往後哪里还会有她的立足之地?

沈蔻冻僵般慢慢走在风雪中,回过神时,人已站在戚家後院冰封的湖畔。

雪仍无声纷扬,风不知是何时停的,万籁俱寂的冬日里,她听见远处仆人们热闹跪迎的声音,隔得那麽远,都能听出里头的恭敬与热情。

她回过头,看到雪中有人远远走来,江彻身姿矫健,铁甲威冷,旁边还有一道身披锦绣的窈窕身影亦步亦趋跟着,应该就是获罪落难的兴国公府千金顾柔。

那是所有人眼中的郎才女貌,姻缘天定。

沈蔻的眼睛似被刺痛,心底漫起无边绝望,一时间只觉心灰意冷,生无可恋,不假思索地往前跑了几步,猛地跃入冰水相混的湖中。

深冬的湖水寒冷彻骨,水面浮有碎冰,因湖面突生的激荡而轻撞微响,但沈蔻已经听不到了,透骨寒凉的水漫过头顶时,浑身感官似乎都被冻得麻木,耳畔只剩湖里咕噜噜的水声,将天地间的一切迅速推远。

僵冷而麻木的躯体缓缓下沉,灵台却似云开雾散,慢慢觉得清明,混沌渐开之际,她彷佛走马灯般看到了许多事。

关於她、关於江彻、关於顾柔……沈蔻这才明白,这辈子所经历的一切原来都只是本书,而书里的主人公是顾柔。

顾柔出身世家,貌美温雅,是名满京城的第一美人,男人趋之若鹜的人间绝色。兴国公府蒙冤获罪,她随同家人流放至边境,吃尽苦头变得心狠手辣。

被穆王带回京城後,为报诬陷之仇,顾柔利用穆王的深情扫清障碍,忍辱负重嫁给仇人彭王,以身为饵,令其妻离子散,最终报仇雪恨。

穆王天纵奇才,手腕强硬杀伐决断,文武兼修又锋芒暗敛。他对顾柔情根深种,始终视如皎洁月光,即便她另嫁他人也不改情意,在彭王家破人亡後娶了顾柔为妻,登基称帝。

至於沈蔻自己,就是个心机女配,仗着容貌与对方肖似,心甘情愿扮演替身,又是装病博取同情,又是勾引自失身分,不但写情诗还送香囊,变着法儿地对穆王死缠烂打,只为谋求王妃之位。

当然,最後都是自取其辱。

而她存在的意义,不过是用失败的横刀夺爱来衬托穆王的专情,也用她这替身在京城所享受的优渥来反衬顾柔於边境的苦楚遭遇。就连她的死都是对方随手为之,用来展现主人公扫清障碍的决心和手腕,顾柔之後将会算尽人心,大杀四方。

唯一奇怪的是,自己死之前的情节都极为流畅鲜活,但从她死後,故事就变得断续凌乱,许多事也都只有画面一晃而过,彷佛只是灵光一闪印成了剪影,让她知道那是既定的结局,却不知道中间的种种情节。

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了,沈蔻灵台清明,再回想从前种种,只觉卑微可笑至极……

她笑了起来,胸腔却彷佛被水灌满,令她忍不住猛烈咳嗽,甚至呛出了一口水。

耳畔忽然传来丫鬟惊喜的声音——

「醒了,这位姑娘醒了!」

颇为清晰的话语,跟大雪冰湖里的水声迥异。

沈蔻心中诧异,艰难地睁开眼,模模糊糊看到旁边围了好几个人,她又咳了两声,这下呛出更多的水。

旁边小丫鬟忙着拿锦帕擦拭,有位衣着华贵的妇人俯身凑近,笑道:「菩萨保佑,她倒是真的醒过来了。母亲你再瞧瞧,这模样长得当真像柔儿,只不知是什麽来路?」

妇人说着话侧身让开,请发髻半白的老夫人坐到床畔。

沈蔻终於看清了周遭的情形,很熟悉的陈设,应是戚家在京郊别院的一处屋子,悬着锦绣帘帐,熏了淡淡甜香。方才说话的那位妇人是季氏,此刻坐到床畔,正握住自己手仔细打量的是戚老夫人。

这一幕似曾相识,沈蔻迟滞的目光缓缓梭巡,听着戚老夫人的言辞,渐渐回想起来。

两年前顾柔阖家被流放出京,她看到押送的囚车,因着自身与顾柔容貌肖似,加之迫於生计想找靠山,便暗里窥探戚家的动向,趁着戚家婆媳游湖时故意落水,制造被戚家人救起的机会。

也是在这里她认了季氏做义母,藉着这张与顾柔相似的脸接近穆王,做出後来成堆的荒唐事……

沈蔻阖上眼睛,有些脑袋疼。那个时候,她大概是被下降头了吧?

且不说做替身有多荒唐,所谓的靠山有多靠不住,那些献媚博宠的行径有多卑微,试图藉几分相似的眉眼谋求王妃之位有多痴心妄想,就江彻那种冷漠阴鸷、翻脸无情,怎麽样都焐不热的性子究竟有什麽好,值得她那样留恋取悦?

也许她曾为江彻的姿容气度动心过,但那点乱撞的小鹿早就在他一次次的淡漠中撞死了,哪至於到媚态勾引的地步?

那样的卑微,连自己都觉得心疼,若是能够重来,她绝不会再作践自身。

至於眼前这情形,沈蔻虽不知她为何会在死後忽然回到两年前,却清晰地知道,自己这回是半点儿都不想再跟江彻有瓜葛了。

她蜷缩在榻上,努力将胸腔里呛进去的水尽数吐出,待身体恢复了力气,便起身道谢救命之恩。

季氏婆媳自是慈爱含笑,满面善意,询问她的出身来路,所有的话语几乎与前世无异,直到戚老夫人与季氏频频暗递眼神,说出了前世彻底改变她命运的那番话——

「沈姑娘和咱们相遇,着实是老天爷安排的缘分。你这般姿容品貌实在讨人喜欢,我有个外孙女比你虚长两岁,已是许久没有见过,不如你就认她做个义女,往後沈姑娘便住在咱们府里陪我说话解闷吧。」戚老夫人说时笑指季氏。

季氏亦颔首道:「我膝下就养着两个儿子,总羡慕人家的女儿体贴,沈姑娘若愿意,我定会拿你当亲生女儿来疼。」

旁边仆妇丫鬟听见,皆是面露艳羡。

须知戚家男儿的官职虽不高,戚老夫人却是福安县主之女,身上有皇家的血脉。哪怕府里渐渐没落,逢年过节也能到宫宴上远远露个面,身分自然非比寻常。

有她这层关系,沈蔻即便比不上那些钟鼎高门的千金,到了宴席场合也要比寻常官宦之女体面些,这些内情沈蔻自然清楚。

更何况前世相处了两年,她也慢慢瞧了出来,其实戚家男儿资质颇为平庸,戚老夫人怕门庭没落,急於藉姻亲寻个出路,所以在顾家获罪流放後收了她这替身,颇热心地给她和穆王牵线,就是想透过她出身不高、无依无靠之便,将戚家和穆王府绑在一处。

否则以戚老夫人的阅历,哪会瞧不出她那点故意落水的幼稚把戏?

当时的她原就有所图谋,听了这话自是顺水推舟欣然应下,可此刻的自己却无比清醒。

满屋安静,她望着季氏婆媳颇为殷切的眼神,万般旧事在脑海里呼啸而过,思索片刻後轻轻摇了摇头。


沈蔻走出别院的时候,春光正浓,暖融融的阳光铺满回廊庭院,甬道旁两株桃花灼灼盛开,有燕子双飞,踩着柳丝儿斜入屋檐。

风轻轻拂过,像是薄纱掠过面颊,温柔而和暖,比起记忆里充斥的纷扬冬雪,寒冷冰湖,这样的感觉实在是久违了。沈蔻仰着脸,唇角挑起浅笑。

旁边的孙婆婆瞧见,也跟着笑了起来。「姑娘这一笑,眉眼当真漂亮极了!别怪老婆子多嘴,方才那件事姑娘实在该再想想。咱们老夫人向来宽厚慈爱,难得跟姑娘投缘便想着留在身边做个伴。姑娘若是答应,往後好事儿还多着呢。」

她徐徐说着,状若无意地轻理锦缎衣袖,露出腕间一只成色极好的玉镯。

沈蔻抿唇,岂会不知对方的意思。这孙婆婆为季氏的陪嫁,季家是崇尚君子固穷的书香门第,家境并不宽裕,给不出多少嫁妆。她能以仆妇的身分穿戴得这麽体面,自是沾了戚老夫人的光,若自己成为义女,得到的只会更多。

戚老夫人特地吩咐孙婆婆送她出府,七弯八绕地在别院里转了半天,还有意无意提起福安县主和兴国公府,显然是想藉此展露富贵好叫她心动,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她情知这件事都是因她故意落水而起,索性说得更明白些,「多谢婆婆指点。今日承蒙搭救,沈蔻极为感激,老夫人对顾家姑娘的拳拳思念之情更是令人动容。往後老夫人若思念心切,我多过来陪伴就是,至於旁的就不必了。那边的槐树底下应该就是门口吧?」

「啊——就是。」孙婆婆明显愣了下。

沈蔻遂含笑驻足。「有劳婆婆相送,大老远的麻烦婆婆走这一趟着实过意不去,婆婆就此留步吧,告辞。」

说罢,屈膝为礼,孑然而去,徒留孙婆婆站在那里,神情无比错愕。

放着现成的高枝儿不攀,这姑娘的脑子怕是被水泡傻了吧?且不说沈家如今就只有母女俩相依为命,无依无靠如同飘蓬,看沈蔻那身打扮便知生活颇为困窘,衣裳都是半旧的成色,显然生计艰难。

推却了老夫人的善意,她难道打算母女俩一道喝西北风去?



「再这麽下去,恐怕真得喝西北风。」柳荫小院里,沈蔻愁眉喃喃。

屋门敞开,旧而结实的榆木桌擦得乾乾净净,上头摆着两副耳坠,一只镯子,一枚别致的点金簪,外加她自幼佩戴的长命金锁,这便是母女俩全部的家当了。

若不想个出路,仅凭母亲做绣品换来的银钱,迟早要落到变卖屋舍的地步,更何况沈蔻不忍母亲太过劳累。

她默默咬了咬唇,嗅到门外传来的一股香味,赶紧将愁容收起。转过头,就见母亲钟氏徐徐走来,手里捧着一碗鸡汤米粉。

沈蔻一眼就瞧见上头铺开的脆笋,衬着清红的汤汁儿和切碎的酸菜小葱,光是外观就极对胃口。更别说鸡汤浓郁,香喷喷的味道早就窜进鼻端,凭母亲的手艺,那米粉自然也是极柔韧爽滑的。

沈蔻笑逐颜开,赶紧上前接过。

钟氏看她一脸馋相,笑意漫上眉梢,温柔的眼底若有亮光,直到瞧见桌上那几样首饰,笑意才微微凝住。

她诧异地瞥了眼女儿,将东西小心收起。「不能再典当了,这长命锁是你祖母给的,簪子是你父亲准备的及笄礼物,镯子耳坠更是你祖母的遗物。若是都当了,等你父亲回来我该如何交代?蔻儿,日子虽艰难却还过得下去,我多绣几件绣品就是,只要熬过这五年,等你父亲回来就会好起来的。」

言语温柔,一如往常,沈蔻听在耳中却偷偷红了眼眶。

多绣几件说起来容易,可那一针一线都是要费心血的,母亲的手已经操劳成什麽样子了,家里出事之前母亲何曾吃过这样的苦?

钟氏也算江南的小富之家出身,嫁给寒门出身的沈有望,全然出自一腔深情。好在沈有望极有志气,从秀才一路考到金榜题名,出仕後也行事勤恳,做到了京畿万安县的县令,官声很是不错。

直到两月前,沈有望突然因怠忽职守和贪墨之罪遭到发配,沈蔻当时就懵了。

父亲是何秉性,母女俩是最清楚的——出身寒门的学子,寒窗苦读心怀壮志,想的都是为百姓谋福祉,从未贪过荣华富贵。这些年他恪尽职守,家里靠俸禄和钟氏的嫁妆度日,一家子虽不算富足却也过得和乐,何曾贪过半分银钱?

钟氏死都不信夫君会贪墨,花了不少银钱才得以入狱探视,誓要洗清冤屈,谁知探狱回来後却忽然偃旗息鼓。

沈蔻追问其中缘故,钟氏死活不肯吐露,只说沈有望千叮万嘱,让母女俩切勿纠缠此案,只管护好自身。待五年後他刑满回京,一家团聚便可回江南安生度日。也要沈蔻牢牢记着,沈家绝非贪利忘义之辈,切勿因父亲获罪而生自卑之心。

变故之後万安县是住不得了,沈有望叮嘱钟氏搬到京兆府衙附近,有衙门里的熟人照看也免他牵挂。

之後钟氏卖了万安县的家产,换来的银钱半数拿来打点,设法送到沈有望手里,免得他在外受苦,其余的都拿来买了如今这院子。

京城里寸土寸金,这院子耗尽了母女俩的积蓄,就连首饰也都典当殆尽。

生计所迫,钟氏咬了咬牙,接些绣品的活计来贴补家用。她原就出自江南,闺中时学了手极好的针线,这些年沈蔻父女的贴身之物皆出自她手,绣工不比外头的绣娘差。只是这活儿实在精细,绣多了伤眼睛不说,就连那双握笔的纤纤玉手都磨出了茧子。

沈蔻瞧在眼里岂不心疼?前世那些荒唐卑微的事,不论她是为生计所迫贪慕虚荣,或是真的倾慕江彻情窦初开,甚至是被戚家怂恿鬼迷心窍,都已成了过往。如今她神识清明,半点都不想掺和穆王跟戚家的事,更没打算再去争那所谓的王妃之位。

那东西尽管由别人去争,打得头破血流都行,她只想随遇而安,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但目下这情形,总得想法子维持生计,她已及笄,该担当些事情了。

沈蔻吃着香浓的米粉,慢慢儿琢磨出路,等一碗香滑的米粉落入腹中,终於有了主意。


皇宫往西有条珠市街,是京城最热闹的所在。长街的腰眼处是座戏楼,上下三层的楼阁修得气派巍峨雕梁画栋,矗立在街旁引得无数公子哥竞相出入——

时下不许官员府中豢养戏班,最多在逢年过节时请戏班到府里唱上几日,其余时候都是到戏楼消磨闲暇。时日久长,戏楼的生意便格外红火,几个有名的戏班更是一票难求,眼前这座戏楼便是京城最负盛名的,里头常驻的戏班叫芙蓉班,排演的南戏无不精妙,几乎场场满座。

这会儿新排演的戏目才唱完,座中的公子哥儿们喝彩声不断,豪掷千金打赏之余,纷纷要极受追捧的伶人重回场中。

班主曾俭瞧在眼里只觉欢喜,他暗自松了口气,将戏楼的事交给副手,正想着从後门出去,到侯府的东家那里禀报今日新戏的反响,忽见珠帘微动,有一小厮探头探脑。

见他还在,小厮径直赶到身边,躬身拱手道:「班主,外头有位小公子求见,说是有新写的戏本要跟你商谈。」

「新戏本?又是哪位才俊?」

「这位瞧着眼生得很,以前从未来过,看那身形嘛……」小厮凑近耳边,低声道:「倒像是个姑娘。」

女扮男装?曾俭有些诧异。

京中女眷如云,酷嗜看戏且时常请戏班过府排演的他见过不少,戏楼里设有女眷专用的雅间,与男客分门出入,寻常也多是坐满的。但闺中女儿自己写戏本,甚至找到跟前来的,他还从没见过,这倒是难得!

曾俭不由坐回椅中,抬了抬下巴,「请她进来。」

须臾,小厮将人引入屋中,极寻常的书生打扮,青衫冠帽,身量修长,看身影是个颇为清雅的少年郎。但当对方扯下挡住半边脸的衣领抬起头时,曾俭便知道,小厮这双眼果真没瞧错。

眼前这人眉眼极为清秀昳丽,哪怕束发戴冠也难掩婉媚灵动之气,唇上即便有意涂得淡些也觉秀巧玲珑,更别说双颊白腻剔透,肌肤宛若凝脂。

这般姿容与名动京城的第一美人不相上下,装扮成少年郎的模样更是别具风姿。

曾俭呆呆看了会儿才觉出失礼,忙轻咳了声,起身相让道:「听说公子手上有新写的戏本?」

「是啊,已写好了开头,特请班主过目。」

沈蔻竭力压低声音,忐忑地递上写了十来日的手稿——这就是她想出的谋生之道。

时下女子虽没被困在闺中,但想赚些银钱维持生计也并不容易,尤其是像她这种没落的官家姑娘,因着年岁不大还不够被人请去做女先生,便是做帐房也没人敢收,且她这张脸生得招摇,时常抛头露面着实有太多不便,倒是写戏本这事颇合她兴趣。

沈蔻自幼读书,常因辞藻清丽得长辈夸赞,收藏翻阅的野史杂记不少,闲暇时也曾天马行空地写过一些。只是闺中女子偷瞧话本毕竟为长辈所不容,更别说动手写了,她那会儿年纪小更不敢叫人知道,最後都是写完了偷偷烧掉。

钟氏出自江南,看着南戏长大,里头种种门道都曾详细说予沈蔻,她原就对此极有兴趣,经历生死之後心性已非从前的天真少女,如今想写戏本倒可勉力一试,只不知能否入班主的眼。

沈蔻捧着热腾腾的茶水,屏气等待。

曾俭倒是没小觑,见她辞藻极佳,戏本写得有模有样,逐页认真翻阅,偶尔还会抬头瞧一眼沈蔻,似颇惊异。

屋里陷入安静,唯有外头喝彩阵阵,好半晌後曾俭才阖上笺纸,「这戏本公子还没写完?」

「虽未写完,但後头的脉络都想好了,班主可愿瞧瞧?」沈蔻见他神情中似有赞许,觉得这事儿有了几分盼头,赶紧将另一份誊抄好的手稿掏出来递给他。

曾俭似觉诧异却也没多说,只接过细看。

等通篇翻完,他打量了沈蔻好几眼,才将手稿递回,「这戏本若能写完,公子如何要价?」

「五十两。」沈蔻早就想好了,报出去後觉得过於狮子大开口,她又低声补充道:「其实我也不太知道行情,班主觉得多少合适,还可商议的。」

哪怕给个十两都够她母女俩用好久!报那麽高的价,不过是知道芙蓉班阔绰方便商议而已,沈蔻暗暗心虚。

曾俭却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戏本虽还有些稚嫩,但若好生打磨了排演出来,所值何止五十两?那还不及贵公子们随手扔出的赏钱,不过选戏本这事他却做不了主。

他稍敛神色,微肃道:「此事须由东家定夺,公子可否留手稿在此,过几日再来一趟?」见沈蔻没拒绝,便从屉中摸了十两银锭放在桌上,「这点算是订金。即便咱们戏班排演不了,这样好的戏本我也定会举荐给别家,公子放心就是。」

极俐落的态度反让沈蔻有些错愕,这就给她十两了?这麽阔绰的吗?

她迟疑了下,见对方不是玩笑,赶紧欢喜地将那银锭收起,「那我两日後再来。」说罢,一本正经地作揖告辞。

端着正经的姿态出了戏楼外的小巷,沈蔻摸着怀里揣着的十两银子越想越开心,欢喜雀跃之下终是忍不住蹦蹦跳跳起来。

这些银钱非但足够三四个月的用度,还能有富余赎几样东西回来。

她最发愁的事终於解决了!



数条街巷之外的穆王府,江彻此刻却是眉头紧锁。

戎马出身的男人久经沙场历练自有威冷气度,容貌俊伟,眉目英挺,却因眼底极淡的乌青而添了几分憔悴,颀长的身姿站在书架阴影里,薄唇紧抿时越发显得阴沉。

他已经好些天没睡好觉了,都是被噩梦给闹的。

他的母亲阮昭仪并非受宠之人,只是运气好被皇帝召幸一回便有了身孕,且诞下的是个皇子,自此有了依靠。

但也仅此而已,比起中宫皇后与东宫太子、深受帝王宠信的曲贵妃与彭王,江彻母子俩在宫中并不起眼,更没有母家权势可以依傍。若非当时太后慈爱心细,对皇家血脉极为爱护,江彻都未必能安然长大。

可饶是如此,他们母子也没少吃暗亏。

大抵是在後宫尝够委屈暗箭的缘故,江彻幼时性子孤傲要强,读书之外於弓马骑射上格外用功,暗暗存了习武自强的心思。後来他从军出征,杀伐决断,数年来踏血而行,踩着屍山血海走过来,更是养得性情冷厉,行事阴鸷淡漠。

见识过最险恶的人心,经历过最惨烈的厮杀,世间还有什麽值得畏惧?

种种梦境於江彻都是稀松平常,然而最近他确实噩梦连连。梦里不是战场上的刀山血海,烈焰枯骨,不是宫廷里的阴谋算计,朝夕难保,而是风雪怒号的血色暗夜,如幽冥界般的无底深渊,种种反覆出现的幻象将他困住,不住的折坠沉沦,难以挣脱,彷佛永无尽头。

他数次挣扎醒来皆是冷汗淋漓,这对江彻而言是二十年来从未有过的事。

一闭眼就将他拽入无底深渊的疲累梦境令他难以安眠,时常在惊醒後披衣坐到天明,如此熬了数夜,江彻的身体终是有些吃不消,就算不至於影响日常起居和王府事务,眼底还是浮出一圈淡淡的青色,神情也憔悴起来,不复往日的精神奕奕。

此刻门窗紧闭,屋中书架矗立,他将挑出的卷宗逐页翻完又依次放入暗盒,眉头皱得更紧,「还是没问出头绪?」

「属下用尽手段审问,他确实不知情。」杨固站在暗处,拱手回禀。

江彻的神情越发阴寒,稍加思索,抬步往外走,「随我去澄园。」

杨固是江彻的随身护卫,这些年出生入死时刻相随在侧,甚少看到主子这般憔悴。

若是在沙场上便罢了,整夜行军突袭拚杀,连着数日得不到歇息是常有的事,比这更狼狈憔悴的时候也有。但如今是在京城,目下除了顾家的案子外并无旁的大事,王爷能熬成这憔悴样实在罕见。

杨固心中担忧,不禁有些欲言又止。

江彻看出来了,转头问:「有事?」

「王爷近来气色欠佳,不如先抽空歇歇,改日再去?」杨固迟疑着建议。

江彻摆了摆手,转头大步出府。


澄园是戚家的住所,江彻主仆俩骑马出府,因着街上人多,两炷香的功夫才到达。

戚家管事见了,一面派人飞奔进去通禀,一面恭恭敬敬地在前头引路,请江彻主仆往厅里走。

春光未老,柳丝细裁,才绕过浮雕松鹤的影壁,江彻的脚步忽然顿住,目光死死盯向了游廊拐角——那里有仆妇引着位妙龄少女正徐徐往外走。

隔着百余步的距离,江彻看不到少女的正脸,却觉那身影似曾相识,甚至隐隐觉得万分熟悉,他的喉咙间无端腾起股躁意,目光一动不动,沉声问道:「那是谁?」

「那是沈姑娘,老夫人请来的客人。」管事恭敬回禀。

江彻脑海里却嗡的一声——沈蔻?

毫无徵兆的,一个陌生名字闯入脑海,令他一时间忘了收回目光。

游廊之上,沈蔻的眉心跟着跳了跳。

那日从戚家别院告辞後,她一直在家中闭门疾书,连巷口都没出去过,谁知今日去当铺,路上竟碰巧遇见带人上街采买时新衣料的孙婆婆。两厢撞见,沈蔻来不及回避便被孙婆婆逮着了,说那日分别後戚老夫人甚是想念,请沈蔻随她同往澄园陪老夫人坐坐。

沈蔻既承「救命之恩」,哪好转脸就拒绝,少不得应了随孙婆婆过来。

闲谈之间,戚老夫人旧事重提,沈蔻自是婉拒,陪着说了半天的话才寻机告辞。

繁荫花木间游廊曲折,离府门只剩百步之遥,她却忽然觉得有人在注视自己,她侧头抬目,一眼就看到了影壁旁矗立的男人。

英姿昂藏,气度端贵,即使隔得颇远,那眉眼都无比清晰,令她印象深刻——

是江彻!

猝不及防的偶遇令沈蔻如遭雷击,前世的卑微追逐和临死时的漫天风雪霎时浮现,她下意识转头避过他的目光,按捺着迅疾如鼓的心跳,向孙婆婆道:「方才来时瞧见北边还有个角门,离我想去的地方近些,不如咱们从那边走吧?免得绕路。」

孙婆婆略微迟疑,「那边倒是有个角门,只不过寻常都是下人们在走,怕是会委屈了姑娘。」

「这有什麽委屈的,门不就是给人走的吗,自是要选近的那条。」沈蔻勉强含笑说着,不等孙婆婆拒绝就掉头往角门走去。

很快,两道身影迅速走远,只剩江彻愣愣的站在那里,目光追随着那道嫋娜背影,脑海里有个画面迅速闪过。

似乎是在澄园的花厅,他应戚老夫人之邀过来,有个少女笑意明媚,腰肢细软,朝他盈盈行礼,拿极软的声音唤了声「王爷」。

清晰而真切,彷佛就在没多久之前,连她的眉眼都是清晰的。

可近来他并未踏足澄园。是自己记错了吗?

江彻皱眉,直觉那之後还发生了什麽,遂揪住那画面追溯欲分辨真假。也不知是不是近来被噩梦折磨得难以入眠,以至精神不济的缘故,他但凡稍微往深了想,脑袋就隐隐作痛,似被什麽拉扯着,痛感从脑海蔓延到心头,如有钝刀在割。

他握拳强忍,手背上青筋暴起,脑海里云遮雾绕,他似乎看到了更多的画面——

是戚老夫人在嫋嫋茶烟里含笑引见,说这姑娘因不慎落水,凑巧被她和季氏救起就留在了身边收为义女。而少女站在早春二月的桃花旁,含羞带怯地说她名叫沈蔻,久慕他的大名,甚是敬仰钦佩……

回想的越多,脑袋就越疼,彷佛快要裂开似的。

江彻浑身冒出冷汗,脸色亦迅速变得苍白,疼痛引起的晕眩阵阵袭来,他原就歇息不好精神颇差,如今强行回忆剧痛袭击,终是没撑住,身体晃了晃後一头栽倒,竟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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