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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დ资讯] 离火《霸爷的恶妻》全5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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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8-19 15:07:3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离火《霸爷的恶妻》全5册

出版日期:2021/08/20

内容简介

装可怜受委屈,她不来白莲花这套,
她这恶女就是能凭本事在王府横行霸道!
蓝海E109801 《霸爷的恶妻》卷一
亲事被庶妹夺走还遭设计入宫当秀女,唐师师仍没放弃奋斗,
以商户女之身力压众美成为第一,然而得到那本能显示未来的天书後,
她竟发现自己是个早早香消玉殒的恶毒女配!
没关系,她有才有貌又有天书,抢戏分当女主还不容易?
可刚从宫中被送往靖王封地,她就把男主靖王世子当刺客举发得罪了透;
与女主争抢伺候世子笔墨的活,却莫名被靖王赵承钧拎去书房「看管」,
靖王与他的养子没差几岁,俊美逼人且军功赫赫,未来更成功夺得皇位,
和这样一个好对象近水楼台,她只能敬而远之,谁让他也是个早死的命,
殊不知她这只小蝴蝶搧搧翅膀,不只改变两人未来,更飞入赵承钧的心……

蓝海E109802 《霸爷的恶妻》卷二
靖王府众人都认定唐师师受宠,更别说她救了遇袭的赵承钧,
只有她知道一切都是假象,赵某人天天都罚她在书房抄书,
且他的贴身内侍还时不时推她去端茶送水,让她安抚心情不好的赵承钧,
不过能避开与众美的争斗挺不错,连世子妃都对她客客气气,
锦衣华服、山珍海味,她从没落下享受,
赵承钧甚至手把手教她读书,圆了她当年的一个梦,
小日子过得顺风顺水,唯独抢女主戏分屡战屡败,
人家已经成为世子的心尖尖,她连世子的小手都没摸着,
而且她过得太滋润,竟然错过自己原定成为世子侍妾的剧情……

蓝海E109803 《霸爷的恶妻》卷三
自从惹恼赵承钧被禁足後,唐师师调整了人生目标,
放弃争宠改当女官,这样等他登基後,
她这个御前女官同样能够享受至高的地位,还不用宫斗,多好啊!
所以得知有人要在他前往肃州的途中伏击,她急忙向他通风报信,
哪晓得一见着他就脸红心跳身子热,这才後知後觉自己被下了媚药,
而他莫名其妙成了「解药」,一场肌肤之亲後,他拍拍屁股带兵走了,
当他这个镇宅之宝不在时,她便成了府里众人针对的对象,
好死不死,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却被人污蔑她和外男有染,这是孽种,
幸好他在关键时刻赶了回来,
只是她都还没想好如何处理和他的关系,
他就当众宣布,孩子是他的,孩子的娘是他的王妃……

蓝海E109804 《霸爷的恶妻》卷四
唐师师有孕才几个月,世子妃就领着其他美人逼着她替赵承钧纳妾,
她因为情绪起伏过大昏倒,他因此严正声明绝不纳妾,
她趁机把那些妄想爬床的女人都撵走,
等她顺利生下儿子後,又听说属下要他去母留子,甚至当时世子也在场,
是他力抗众人,才保她和儿子安稳无忧,
很好很好,她故意暗示世子妃替世子准备几个通房,
再开出谁有孕就升为世子侧妃的诱人条件,
她倒要看看还有没有人有闲心来惹她不开心,
却忘了还有个位高权重的狠角色——太皇太后,
老人家竟下旨要他们一家去金陵过年,此番前去不知是福是祸……

蓝海E109805 《霸爷的恶妻》卷五(完)
自古美人就容易遭人妒嫉,何况她唐师师是第一美人,
这不,又有小人使阴招,想藉着太皇太后的权势拉她下马,
太皇太后更坏,顺势设局意图毁她名节,好藉此敲打赵承钧,
一次两次她可以忍,但她身後的护妻狂魔赵承钧可忍不了,
回头就揪出了那藏在王府里的小人,严惩不贷!
之後更是加紧脚步,推动他登上大位的计画,
只要他称帝,她便顺理成章成为皇后,看谁还敢再欺负她!



第一章 无字天书现未来

神泰五年,六月。

今年的雨水特别多,唐师师三月从京城出发时,金陵烟雨蒙蒙,等她们一路磕磕绊绊到了北地,竟然还在下雨。

雨後的路格外不好走,她们走走停停,原本两个月的路程被她们磨成了三个月,好在已经进了靖王封地,距离她们的目的地已不远。

唐师师一行人是京城送来的美人,奉太皇太后之命前来侍奉靖王,不过看这一路上无人问津的样子,恐怕靖王并没有那麽期待她们。

也是,一个拥兵一方、威名赫赫的藩王,怎麽会愿意被名为宫廷美人,实则是太皇太后眼线的女细作们盯着呢。

自从进入封地後,唐师师明显感觉到秩序焕然一新,路上流民几不可见,连官道都平整许多,她看着外面的景象,心想难怪太皇太后不放心靖王。

金陵小皇帝今年才十一岁,而北地的靖王叔正值英年,镇守要塞,手握天下半数兵马。宫城里的人,哪个能真正放得下心?

唐师师出神时,同车的美人笑道:「唐姊姊,你在看什麽,这麽入迷?」

唐师师回神,顺势放下车帘,说:「气闷,看外面透透气而已。」

说话的人是纪心娴,同为被送往靖王府的美人,素来不服气唐师师,其实此刻车上五人,唯属唐师师出身最低,不说同车的,就是把这次出行的所有美人都拉过来,也不会有人比唐师师这个商户女身分更低了。

纪心娴好歹是扬州知府的女儿,何至於嫉妒唐师师呢?说起这件事,唐师师就不得不叹口气,露出自己的脸来。

不才,谁让她长得好看。

太皇太后对唐师师青眼有加,亲自下令命唐师师为这次就藩美人之首,众人中事事以唐师师为先。

纪心娴看见唐师师那个小人得志的作态就气愤,她靠到同伴身上,捏着帕子道:「路上掀帘张望可非贵女所为,你看周姊姊,就不会做这种没体统的事情。」

周舜华一直默不作声,听到这话,才撩起眼睛,淡淡扫了众人一眼,「你们争辩你们的,关我何事?都安生些吧,若是被冯嬷嬷听到,少不得一顿责骂。」

冯嬷嬷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亲信,年近四十,从未成婚,却相当心狠手辣。

纪心娴一听冯嬷嬷就吓得闭了嘴,唐师师却不在意。谁让她好看,冯嬷嬷最舍不得自己的脸,给她保养都来不及呢,怎麽可能罚她?

车上总共坐着五个人,虽然同吃同睡已经三个月,但是彼此之间实在没多少情分,经过这个插曲,众美谁都不想说话,剩下的一路沉闷无声。

好在今日她们运气好,赶上了驿站,冯嬷嬷让众女下车,唐师师扶着车辕站到地面上,她看到驿站大门,不由长长松了口气。

其他美人也都露出轻松愉悦之色,赶路实在太磨人了,晚上能好好睡一觉,说不定还能洗个澡,简直是不可奢望的美事。

美人们高高兴兴拉着各自的小姊妹往驿站走,唐师师没有姊妹,她也不稀罕,独自美美地走向大门。

驿站门口,冯嬷嬷板着脸给众人分了房间,她们这些美人虽然都是送来侍奉靖王的,但是美人中也分高低上下。唐师师容貌好,身段佳,得太皇太后赏识,是头筹;周舜华家里势力大,出身高,是次一筹。

她们两人从来不和其他人挤大通铺,一直都有各自的房间。只不过这次驿站房间不够,唐师师和周舜华合住一间上房,冯嬷嬷自己占一间上房,其他人,四五人挤一间下等房。

唐师师听到要和周舜华同住,瞬间兴致全无。

周舜华却绷得住,一脸大家风范地给冯嬷嬷行礼,「谢嬷嬷。」

唐师师暗暗翻了个白眼,绕过众人就要往房间走去。

经过走廊时,冯嬷嬷叫住她,「唐师师。」

唐师师停下,回头面对冯嬷嬷时立刻换上一副乖巧温顺的笑意,「嬷嬷安好,不知嬷嬷有什麽吩咐?」

冯嬷嬷上下打量了唐师师一眼,她在太皇太后身边待久了,本能不喜欢美艳张扬的女子,尤其是唐师师这样的,但是不得不说,唐师师的容貌是真的好。

乌发雪肤,柳眉杏眼,鼻梁挺翘,嘴唇殷红,尤其绝妙的是眼角微微上挑,艳色中又掺杂着勾人。难怪太皇太后对此女给予厚望,从男人的角度来看,确实无法抵御这种绝色美人。

冯嬷嬷自己看着都觉得惊艳,何况男人?想着,脸色难得放柔,嘴边甚至露出一丝笑来,「再过几天就到靖王府了,眼看老身和你们相处的日子一日少似一日,心里着实舍不得。今夜,你不妨搬到老身房里,老身也好和你说些体己话。」

唐师师面上露出不舍,等听完冯嬷嬷的後半句,她心中狠狠一惊。

冯嬷嬷竟然让她住到自己屋里?这个惊吓非同小可,唐师师稳住心神,马上就露出惊喜又得意的神情,「真的?谢嬷嬷。」

其他美人都没有走远,她们听到冯嬷嬷的话,又是惊讶又是艳羡,不乏有人嫉恨地瞪着唐师师。周舜华和她的手帕交们对视一眼,对唐师师投来一种似嘲讽似怜悯的眼神。

唐师师一一照单全收,她欢欢喜喜地告别冯嬷嬷,然後高调地回屋收拾行李。

她的行李已经被卒夫搬到驿站房间,唐师师自己收拾细软,去冯嬷嬷屋里夜宿,她收拾东西时,手中一松,一本书掉了出来。

这本书已经有些老旧了,虽然小心保存,但边缘还是泛黄了,看得出来已有些年头。

唐师师看着熟悉的靛蓝色封面,微微怔住。

她已经离家三年了,这三年,不知道母亲怎麽样?母亲懦弱又耳根子软,一个人在後宅里如何斗得过苏氏和众多年轻貌美的妾?

唐师师是商户女,祖籍临清。虽然商人地位低,但是商户是真的有钱,天下钞关九成在临清,临清钞关九成在唐家,唐家,是名副其实的临清首富。

但是最开始,临清的首富并非唐家,而是林家。唐师师的母亲林婉兮是林家独女,林老爷子一生纵横商场,却始终没有子嗣。

後来林老爷子绝了求儿子的心,他相中一个年轻人唐明喆,觉得此子必堪大用,於是将独女许配给唐明喆,想在自己百年後找一个人照顾女儿林婉兮。

事实证明林老爷子的眼光非常毒辣,唐明喆藉着林家的关系果然大放异彩,短短几年就将林家的生意扩大了好几倍,不光把控了运河生意,还和官府搭上关系。

林老爷子一生无子,却找了个好女婿。他含笑病逝,但是等林老爷子死後,唐明喆手握巨额财产,又成日出入风月场,慢慢心思就活络起来。

林老爷子死後第九个月,唐师师出生,林婉兮一心扑在女儿身上,在唐师师即将满百日的时候,唐明喆从外面应酬回来,忽然提出要纳妾。

林婉兮整个人都懵了,然而此时此刻,临清完全是唐明喆的天下,众人只认唐明喆,谁还记得林家?林婉兮如今的身分只是唐夫人,哪里有反对丈夫纳妾的权力?

不出一个月,苏氏进门,第二年五月,苏氏早产,生出二姑娘唐燕燕。

苏氏说是七个月早产,可是看唐燕燕的模样,分明是足月而生。苏氏连奶都不喂,刚出月子就抓紧怀孕,第二年,成功生下一个男孩。

至此,苏氏的地位彻底稳固。林婉兮性格弱又身体娇气,很快被边缘化,後来唐明喆的女人一个接一个进门,林婉兮就更没有存在感了。

唐师师很小的时候,就听到丫鬟婆子们以惋惜的口吻对她说,可惜她是个女孩,如果她是个男孩,夫人不会沦落到这步田地。

众人都在惋惜林婉兮头胎是女儿,後面因为无宠,越来越难怀孕,正室的地位也一落千丈。林婉兮性子弱,别人嚼舌根就任由他们嚼,自己一心扑在孩子身上。

林婉兮将後半生所有的希望和爱都倾注在唐师师身上,她一心盼着唐师师嫁个好人家,十岁起就给唐师师准备嫁妆。

有一次,林婉兮带着唐师师上山进香,住持凝视唐师师许久,说此女福薄命硬,恐压不住,日後恐怕会落得个木秀於林、风必摧之的下场。

唐师师当时觉得住持在骗钱,可是林婉兮信了,完全慌了神。

林婉兮毕竟是林家大小姐,林老爷子留下来的私产就够她挥霍好几辈子,结果林婉兮将自己半副身家捐进去,就为了让住持给唐师师改命。

後来住持拗不过,给了唐师师一本无字天书,说让唐师师随身携带好生供奉,等时机到时自会有分晓。

唐师师翻开看,那本书从书皮到内页,全部是空白的,还有比这更标准的骗局吗?

奈何林婉兮信,她千恩万谢地辞别住持,回家後强行押着唐师师供奉天书,早晚祈祷。

唐师师只能安慰自己,就当花钱给母亲买个安心吧,她不情不愿供奉了好几年,然而佛祖的保佑,似乎并没有起作用。

唐师师十岁的时候,林婉兮的故交齐夫人来唐家做客。齐夫人一来怜惜闺中密友命运凄惨,二来喜欢唐师师的长相,就给自己的儿子齐景胜和唐师师定了娃娃亲。

齐景胜是临清出了名的神童,小小年纪就展露出非凡的天分,据说齐家已经在打点关系,日後供齐景胜科考。

林婉兮对这门婚事满意的不得了,欢欢喜喜给唐师师准备嫁妆。

後来,听说齐景胜越来越争气,在唐师师十四那年考中了秀才,临清一众经商人家何时出过读书人,连唐明喆都对齐景胜赞赏有加。

那段时间,连唐师师和林婉兮的处境都变好了。

可惜,他们视齐景胜为乘龙快婿,其他人也是同样想的,林婉兮给唐师师绣嫁衣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个消息,说唐师师被花鸟使相中了,撞了天恩,要入宫选秀。

林婉兮如遭雷劈,没有人敢和皇家抢人,这样一来,唐师师和齐景胜的婚事自然作废。

然而唐明喆不想放弃一个可能会做官的女婿,在苏氏母女的劝说下,唐师师的婚事,理所应当地转移到唐燕燕头上。

消息传来当夜,林婉兮气急攻心,当场昏迷,等她醒来,不顾病弱的身体,挣扎着要去和唐明喆、苏氏拚命。

唐师师拦下了母亲,世人都说林婉兮命不好,前半生是蜜罐,後半生是黄连,只可惜没生出儿子,也有人扼腕林婉兮太蠢太弱,一手好牌竟然打坏了。

没关系,母亲弱,那她强;母亲不争,那她来争。

唐师师身为女子,不能科举做官,不能投军从戎,不能衣锦还乡来给母亲撑腰,那她就进宫,她一定要在宫里闯出名头,让唐明喆、苏氏跪下给母亲磕头。

唐师师很快收回神思,将泛黄的书捡起来,入宫这三年,她几乎将这本书完全忘了。一个明摆着的骗局,掏空母亲半副身家,还不得不随身带着,这种东西,谁看了心情能好?

唐师师很烦这本所谓的「无字天书」,她随手将东西塞进包裹里,突然眼前一花,隐约扫到上面似乎有字。

唐师师震惊了,以为自己看错,她翻过来细看,发现上面确实有字,原本空无一物的封面上,如今竟然出现《舜华传》三个大字。

唐师师皱眉,她看看周舜华打包完好尚未拆开的行李,再看看手里的书,难得露出迷惑之色。

卒夫将行李搬到屋内後就再也没有进来过,因为唐师师在里面收拾行李,周舜华不想和她同处一室,至今还没有回屋。何况唐师师很看重自己的行李,在包裹上做了标记,如果有人动过包袱,她一定会发现。

不可能有人将书调换了,那麽,书上为什麽会出现周舜华的名字?

唐师师怀着一种诡异之心,轻轻翻开第一页——

周舜华本是父母掌中宝,奈何一朝选秀,她被迫进了宫。她本无意争宠,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却一次又一次被卷入後宫争端中。她屡次被害,终於忍无可忍,奋起反击。从通房到皇后,从王府到东宫又到後宫,她历经四朝七帝,成了大燕朝最有福气的太后……

唐师师看完後,脸上露出迷茫之色。这是什麽东西,是谁拿这种事情胡编乱造,还「最有福气的太后」,可真敢说。

且不说敢叫嚣自己福气大算不算嫌命长,只说周舜华被送到靖王封地,这辈子撑死了是个太妃,根本不可能当皇后太后了,这究竟是谁写的,有没有常识?

唐师师忍着嫌弃,继续往下翻,她本以为这是胡言乱语,可是渐渐的,她的脸色变了。

书里一开头就是选秀,一切和唐师师知道的一样。神泰二年,她们几个秀女被内侍留下,随後搬到储秀宫单独训练。神泰五年,以唐师师为首的十女通过层层挑选,被太皇太后选中送往靖王封地。

书里除了周舜华的家世,还记载了其余几个秀女的生平经历,其中也包括唐师师自己的。唐师师不知道其他人的事蹟,但是她的人生经历、时间事件,全部和书中一模一样。

世界上真有这种巧合吗?难道,这当真是无字天书?

唐师师知道不对劲,立刻往後翻,可是书後面的内容竟然是一片空白,时间线截止在神泰五年六月初六,也就是今天。

唐师师若有所思,莫非这本书只能显示已经发生的事情,不能预告未来?惊疑间,门口突然响起动静——

「你在做什麽?」

唐师师吓了一跳,立刻将书塞到袖中,状若无事地收拾包裹,「今夜我去冯嬷嬷那里睡,来收拾细软而已。」

周舜华走近,怀疑地看了她一眼,总觉得唐师师刚才的动作鬼鬼祟祟,她扫向床铺,被枕乾乾净净,床榻下面也没有东西,看起来唐师师在老老实实收拾东西,并没有做什麽。

但这只是看起来罢了,周舜华依然心怀警惕,说:「我闺中一直是独住,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以後你若是缺什麽可以和我说,但是不要擅自碰我的物品。」

唐师师听到这话笑了一声,站起身,整了整身上浅蓝色的对襟织衫,说:「周姊姊生在京城,大概没听说过临清的情况。临清钞关仅是抽成来往船只的税,便可抵一省一年税收,我们唐家虽算不上大户人家,但是在临清,也略有名气。」

唐师师说这些话时,腰背挺直,脖颈高扬,眼中湛湛生光。她今日穿着立领的衣衫,上面镶着金色的子母扣,越发显得她脖颈修长,宛如天鹅。

唐师师从周舜华身边擦肩而过时,回过头,那双明艳优美的眼睛里似笑非笑,「唐家虽从商,但并不会亏待嫡长女。我在家中时也独门独院,呼奴使婢。」

周舜华不喜欢和别人同住一屋,唐师师就喜欢吗?唐家是临清首富,唐师师边缘化归边缘化,但是用度上还真不缺。

周舜华抿着唇,表情十分隐忍。而唐师师像只斗胜的天鹅般,仰首挺胸地提着细软走了。

她今夜要和冯嬷嬷说「体己话」,并不回来睡。

等走出房间後,唐师师依然保持着骄傲的姿态走了一会,见左右无人,立刻找了个偏僻地方,翻开刚才的书。

刚才一扫而过,唐师师并没有注意其中细节,现在避人耳目,她从头到尾、逐字逐句地读了一遍。

这次,她发现了很多刚才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比如扉页像是梗概介绍,末尾有两栏分别写着「主角」、「配角」。

主角那栏中第一个名字写着周舜华,第二个写着赵子询;在配角那栏,唐师师看到了「赵承钧」、「任钰君」、「太皇太后」……以及「唐师师」。

这是什麽意思?她是配角,而周舜华是主角吗?

唐师师继续往後翻,第二页是对仗工整的标题,後面跟着页码,看起来像是目录。再往後就是内容,唐师师刚刚已经看过了,第二遍并没有发现新鲜东西,之後就是大片大片的空白。

像是有一股神秘的力量不允许她看到後面的章节一样,唐师师不信邪,来回翻看,想要找出让无字天书现形的方式,结果无意间在目录中看到一行很不起眼的字——

机关算尽终成空,唐师师魂断冷宫。

唐师师愣住了,冷宫?

她在书中,死了?

唐师师立刻去查看那一章的内容,奈何对应的页码空白一片,唐师师只能从目录中猜测前因後果。虽然还没看正文,但唐师师大概能猜到,是她不知道做了什麽事情,狠狠得罪了女主,彻底被皇帝厌弃,从长春宫发配冷宫,很快就死了。

她死後,男女主毫无波澜,甚至还觉得她死得应该。

第二章 驿站有刺客

唐师师合上目录,一时百感交集,不知道该说什麽。

往好处想,那就是她没有辜负自己这张漂亮的脸,确实在宫中混出了名堂,似乎还成了宠妃;往坏处想,她终究只是个宫斗的失败者,甚至没有活到结尾。在她死後,目录还有很长一截。

她只是周舜华的人生传奇中,小小的、微不足道的一个女配。

唐师师靠在角落里完全愣住了,此刻夜幕降临,光线飞快地暗下去,角落中半昏半暗,细尘飞扬,她失神靠在墙壁上,宛如一幅颓靡的仕女图。

恍惚间,外面忽然传来驿官惊慌的声音,来来往往还有跑动声,唐师师猛地回神,快步走到回廊上,凝神听外面的动静。

怎麽了?

混乱中,唐师师隐约听到了「抓刺客」之类的话,她悚然一惊,刺客?

官驿是专门招待朝廷命官和外国使节的,什麽人不长眼敢来朝廷驿站找麻烦?唐师师立刻就想到,是靖王。

没有任何百姓、土匪、富商敢和朝廷作对,敢在驿站里行凶的,只会是靖王的人。

但是,唐师师依然觉得说不通,这里已进入靖王封地,她们是太皇太后送给靖王的美人,靖王便是再不喜欢她们,也不会让她们死在自己的地盘上,这不是白白给太皇太后送把柄吗?靖王拥兵一方,应当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才是。

驿官的声音传到里面,一众娇滴滴的美人们很快就慌乱起来,惊慌的叫声此起彼伏,唐师师正打算找个人多的地方避难,突然想起一件事,赶紧低头翻书。

果然,新的一章更新了,标题赫然是——初到封地又生事,驿站深夜惹惊魂。

唐师师飞快扫完,可惜标题上写了深夜惊魂,但是正文大部分在写美人们掐尖吵架的事,直到末尾才带了一句驿站生乱,有刺客闯入。

当然,书中的描写是众美慌不择路,一个个如落水的公鸡,再没有刚才斗嘴的威风,而女主周舜华临危不惧,安抚了六神无主的众美人,让大家回自己的房间等待,紧闭门窗,不要单独行动。

在众人的对比下,周舜华从容不迫,进退有度,十分有大将风范,马上赢得了驿站众人的敬佩。

唐师师顺势往後翻,下一页是空白,可是标题已经更新。

她喃喃念着上面的内容——惊魂夜初遇世子,美娇娥渐生情愫。

「初遇世子……」唐师师无意识重复关键字,看描述,美娇娥不作他想,必是周舜华。那就是说,周舜华会在今天晚上遇到靖王世子赵子询,并且初步引起男主的好感,为日後封妃封后奠定基础?

唐师师马上就激动起来,这种好事她怎麽能错过?她从来不当第二,有名有利的地方,就有她唐师师。

凭什麽周舜华是女主,她就是女配?看简介男主成了天命皇帝,男主一个藩王世子如何成为皇帝唐师师不关心,她只知道,男主是皇帝。

简介中说周舜华是男主唯一真正爱过的人,唐师师也不和周舜华抢真爱,她当个皇后就够了。

唐师师顿时充满了力量,她藏好书,也不管刚刚的嫌隙,气势汹汹杀回周舜华的屋子。她打定主意了,就是拚着得罪冯嬷嬷,她今夜也要和周舜华待在一块。唐师师就不信,以她的品貌,会在男人面前争不过周舜华。

唐师师提着裙子冲回房间,她砰的一声推开房门,里面的人似乎被她吓了一跳,周舜华站在屋子中央顿了顿,才缓缓转过身。

她手里拿着一盏茶杯,察觉到唐师师的视线,立刻仰头将杯中水一饮而尽,她把瓷杯放在桌子上,无事般问:「唐师师,你怎麽回来了?」

唐师师手里还抱着自己的包裹,此刻跑得气息微喘,面生薄红,眼睛扫过屋角的灯,扫过半明半暗的房间,最後扫过一脸平静站在地上的周舜华。

唐师师几乎立刻感觉到屋里有人,有除了她和周舜华之外的,第三个人。

周舜华见唐师师良久不说话,也被看得心虚,她毕竟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女,论城府还远远比不上太皇太后、冯嬷嬷等人。

唐师师能在太皇太后手里滚了一遭又毫发无损地出来,还夺得了美人魁首的身分,可见察言观色很有一套,她看着周舜华细微的表情变化,越发确定自己的猜测。

这里有人。而且,周舜华知道,她在给刺客打掩护。

唐师师结合书中内容和时间,猜测周舜华应该刚安排完其他人,回到自己屋子後因为说了太多话口渴,想要倒杯茶润润嗓子,结果透过茶水的反光,看到房梁上有人。

唐师师进门前,周舜华是背对她的,而且一见到她就立即将水饮尽,此举本意是为了掩饰,殊不知正是这里暴露了她。

有谁在房门突然被推开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喝掉杯子中的水呢?正常人的反应,应该是将水放到桌子上才对。

可是周舜华没有,她以己度人,多半是担心唐师师通过茶水的反光,看到房梁上的人吧。

正在周舜华紧张不已的时候,唐师师忽然笑了,她抱着自己的包裹,提裙进了门,一脸好奇地对周舜华说:「周姊姊,你知道吗,外面闯进来好多官兵,似乎在抓捕刺客。」

周舜华的手指不知不觉攥紧,她看到唐师师怀里的包裹,转移话题问:「你不是要去冯嬷嬷那里吗,为什麽回来了?」

「我在路上听到有人喊刺客,觉得周姊姊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太危险了,就想回来和姊姊做个伴。」

唐师师彷佛毫无知觉、大剌剌往房间里面走去,周舜华捏了把汗,赶紧拦住她。

唐师师看到周舜华的动作,缓慢抬眸,一双明眸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周舜华。

周舜华尴尬地收回手,低咳了一声,说:「我一个人没事的,冯嬷嬷找你是恩宠,多少人盼都盼不来呢。你不要耽误了,快去吧。」

唐师师笑着取了一个新瓷杯,端起茶壶,慢条斯理地往杯子倒水,「恩宠虽好,但怎麽比得上我们姊妹情深?我更担心周姊姊,为了姊姊,冯嬷嬷那里不去也罢。周姊姊,我们好歹是京城送来的美人,官兵不惜得罪太皇太后也要闯入驿站追捕,你说,这个刺客到底是什麽来路?」

周舜华紧紧绷着脸,冷冰冰说:「这我怎麽得知?」

一杯水倒讫,烛火摇摇晃晃,映得茶水碎光粼粼,茶水的倒影中,并没有出现人。

周舜华无声地松了口气,她自以为动作很细微,可是唐师师一直在关注她,看得一清二楚,越发确定了那个人就在她们头顶的房梁上。

见唐师师倒了水,左右摆弄却不肯喝,周舜华被她的动作惹毛了,怒道:「你鬼鬼祟祟,到底想做什麽?」

「这水不乾净,我洗个杯子喽。」唐师师说着,蹭的一声将水泼在地上。地面上铺着黑色的砖,水慢慢渗入地面。

周舜华冷眼看着唐师师折腾,眼神彷佛在说——我看你还有什麽花样。

唐师师还真有,她正打算藉着「水不乾净」发作,找人来清扫屋子,正在她准备喊人的时候,屋外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这样的走路习惯一听就出自宫廷。

很快,来人停在门口,叩叩叩敲门,「周姑娘、唐姑娘在吗?」

是冯嬷嬷的人。唐师师立刻扬声应道:「我在。是冯嬷嬷找我吗?」

唐师师说着去开门,门外,冯嬷嬷身边的素兰姑姑站在门槛後。

她见到唐师师全须全尾地站着,悄悄松了口气,随後嗔怪道:「唐姑娘,嬷嬷让你去她屋里,你为何这麽久都没到?今夜有外人闯入,嬷嬷还以为你在路上出什麽差池了。」

唐师师笑了笑,腼腆道:「我本来已经出门了,可是在路上听到有人喊刺客。我担心周姊姊一个人在屋里会遇到危险,就回来陪周姊姊了。」

周舜华也走到门口,闻言,立刻接道:「我这里一切都好,等一会,我会去隔壁屋里和钰君她们睡,我们五个人相互看顾,不会出事的。倒是唐姑娘,既然嬷嬷找唐姑娘有话说,那就快去吧,我不敢耽误嬷嬷的时间。」

周舜华这话斩断了唐师师想留下来的理由,末了还搬出冯嬷嬷压她。

唐师师确实无话可说,不过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倒是没必要一定留在屋里和她杠到底。

於是笑了笑,说:「既然周姊姊安全无虞,那我也放心了。有劳素兰姑姑,我们这就走吧。」

唐师师回屋拎了包裹,就随着素兰一起往另一个方向走。她拿包裹时,眼睛若有若无地扫过阴影处。

唐师师跟着素兰走在回廊上,此刻四周门窗处处紧闭,美人们吓得瑟瑟发抖,哪敢到外面查看究竟。

唐师师走在路上问素兰,「姑姑,我听说有刺客混进来了。冯嬷嬷和姑姑可是太皇太后跟前的红人,什麽人如此大胆,竟敢来打扰嬷嬷?」

唐师师这句话不着声色地捧了冯嬷嬷和素兰,素兰心中熨贴,说话的口气也好了很多,「来人不肯表露身分,不过敢在驿站如此蛮横的,恐怕也只有他们家。」

唐师师装作吃惊地捂住嘴,「姑姑是说,靖王府?」

听到这三个字,素兰沉了脸,呵斥道:「祸从口出,不该你打听的,不要打听。」

「是。」唐师师低眉顺眼地应是。

她看起来恭顺,眼睛却滴溜一圈,注意到外面有人,隔着半开的门,她看到五六个行伍打扮的壮汉站在院子中,对面站着冯嬷嬷,两方人各站一边,似乎在争执什麽。

唐师师想要听他们在说什麽,故意放慢脚步,一脸吃惊地指着门外,「姑姑,你看,那不是冯嬷嬷吗?」

素兰的脚步一顿,怔住间,唐师师已经飞快地脱离队伍,跑到门口,怯怯地唤了声,「嬷嬷。」

唐师师自己都被自己恶心出一身鸡皮疙瘩,但是为了人设,她一脸无辜又惊惶地站在门边,茫然地看着冯嬷嬷,「嬷嬷,你怎麽在这里?这些人是谁?」

唐师师说着做出警惕之态,彷佛只要这群壮汉稍微一动,她就会冲上去替冯嬷嬷挡刀挡箭。

素兰暗道一声不好,赶紧上前拉着唐师师离开。

然而已经太晚了,冯嬷嬷和那群壮汉已经看到了唐师师,为首的汉子上下打量唐师师,目光不善。

这个汉子虽然是武人,可是脑子并不笨,他马上就反应过来这便是太皇太后送过来的美人计,堂而皇之的奸细。没想到,太皇太后和小皇帝还挺舍得下重本,倒挑了个绝色美人。

然而再美的人一旦和太皇太后扯上了关系,在他眼中便是副骷髅。

壮汉收回视线,横冲直撞道:「官府办公,闲杂人等勿要打搅,立刻将你们的人全部叫出来,我们要一个个搜查。」

冯嬷嬷当然不肯,她冷着脸说:「放肆,我等是宫廷女官,奉了太皇太后的旨意,护送美人来靖地侍奉靖王,为皇家开枝散叶。靖王府的美人,岂是你们这些莽夫能冲撞的?」

那几个汉子各个都露出嘲意,为首的人冷笑一声,说:「我不管你们是什麽人,在靖王府的地界上,就要遵守靖王的规矩。勿要废话,我等奉命捉拿重要人物,你们要是再磨磨蹭蹭,放走了人,我可不会看在你是女眷的分上客气。」

冯嬷嬷何曾受过这种待遇,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里毕竟不是京城,她的气势抖不起来,只能忍着气,问:「让女眷们出来也行,但是你们要说明白,你们到底是什麽身分,要捉拿的人又是谁。」

壮汉嗤笑,道:「与你们无关。」

眼看双方越聊越死,场面几乎要陷入死局,正在这时,外面忽然亮起火光,马蹄声四起,很快将驿站围成一圈。

为首的壮汉飞快骂了声「糟了」,随即转身快步往门口走去。

他才走到一半,驿站的大门被推开,煌煌火光顿时映红了半个庭院。

几个壮汉一改方才的强硬作风,低头抱拳,对着门口重重跪下,「主子。」

院子内外的人都被这个变故惊呆了,火光明亮,唐师师下意识地伸手遮住眼睛,透过指缝,隐约看到一个男子踩着火光走入庭院。

他披着大红披风,一身黑衣,脚下踩着坚硬的皁皮靴。

此刻明明站了很多人,但是内外一片寂静,唯独能听到火把劈啪的声音,男子身量极高,肩宽腿长,站在一众人面前,存在感强烈的无法忽视。

刚才那个汉子硬着头皮,开口道:「属下参见主子。主子,您怎麽来了?」

男子眉目淡漠,火光摇晃在他脸上,时明时暗,衬得他喜怒不明。

他淡淡开口,问:「还没找到?」

跪在地上的壮汉头更低了,「属下无能。」

唐师师和素兰站在侧门旁,正好被阴影盖住,素兰原本要拉着唐师师离开,此刻她已经完全忘了自己的动作,似乎被吓呆了。

唐师师慢慢回神,心道一声难怪。

难怪女主为了他斗丫鬟、斗侧妃、斗皇后、斗新人,一路从王府斗到皇宫,足足斗了一辈子都无怨无悔——原来,这就是男主赵子询。

怪不得那麽多女人前仆後继,作为皇帝,长得还挺好看。

男子听到壮汉的话,没露出什麽表情波动,可是内外的人都绷紧了身体,看得出他们非常紧张。

男子视线扫过庭院,漠然道:「那就继续找。便是将这里拆了,掘地三尺,也务必将他捉回来。」

汉子一听就知道主子生气了,主子上次动气,还是匈奴偷袭边城,烧了粮仓。

汉子壮着胆子,说:「主子息怒。驿站里还有宫里来的女眷,多有不便。况且,人未必在这里……」

唐师师听到这里,心想这不就是上天为她准备的机会吗?天予不取,天打雷劈。

她立刻上前一步,跪在阴影边缘,高声道:「世子,小女子知道刺客在哪里。」

冯嬷嬷、素兰,包括壮汉,谁都没料到唐师师会跑出来,他们完全愣住了。

男子早就知道侧门旁有人,只是一直懒得理会,现在,他终於将视线转过来。

他喜怒不辨,缓缓道:「哦?你知道什麽?」

「刚才小女子回屋里取东西,偶然发现里面似乎藏了个人。」说着,唐师师伸长胳膊指向屋子的方向,似乎生怕来人不知道她住哪一间一样,「就是那一间。」

都不消男子说,身後的属下立刻一拥而入,整齐有序地朝唐师师所指的房间包抄而去。

很快,周舜华和唐师师的房间里跳出来一个黑衣人,头也不回奔入夜色中,士兵们看到了人,越发一拥而上,一队火把朝着那个方向快速追去。

跪在地上的壮汉冷汗涔涔,他不敢擦汗,更不敢起来,磕磕巴巴说道:「主子息怒,世子年纪轻,不懂事,请您见谅。」

唐师师美滋滋地等着男主对自己刮目相看,她和男主的第一次见面如此美妙而正义,想必他一定会对她印象深刻,记忆犹新。

她正盘算着如何「不经意」将自己的名字透露给男主呢,忽然听到壮汉说「世子」,都愣了一下。

世子不懂事?这个男人不就是世子赵子询吗?

唐师师惊讶期间,冯嬷嬷终於回过神了,她上前两步,对着来人端正地行宫礼,「老奴参见殿下。一别经年,不知殿下这些年可好?」

男子看到冯嬷嬷,嘴边露出极淡的笑意,可是眼中却没什麽情绪,「原来是冯嬷嬷,久违。有劳嬷嬷挂念,许久未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身体可安康?」

「娘娘凤体安康,殿下有心了。」

冯嬷嬷和男子寒暄得非常冷漠,唐师师越听越糊涂,忍不住悄悄问旁边的素兰,「素兰姑姑,嬷嬷为什麽要叫他殿下?世子可以称殿下吗?」

唐家是临清首富,唐师师曾经不懂官宦那一套,可是入宫三年,她学习了很多技能,其中就包括称呼礼仪。称呼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说错一个字,可能笑一笑就过去了,也可能给自己惹来杀头之祸。

所以唐师师学得非常认真,她印象中,唯有皇子、亲王才可以称殿下,世子并不能。

素兰连忙拧唐师师的胳膊,就连冯嬷嬷也呵斥,「唐师师,不得无礼。」

然而那个男子已经听到了,他嘴角含笑,意味不明地看了唐师师一眼,「这是何人?」

冯嬷嬷和素兰都没有接话,唐师师隐约感觉到事情超脱了她的掌控,勉强撑着气势,说:「小女子唐师师,奉太皇太后之命,来靖王府侍奉。」

男子听到後什麽也没说,转身大步朝外走去。

刚才那几个壮汉不敢多话,赶紧起身,跟在男子身後离开。

第三章 示好弄错人

他们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就像一阵风一样,呼啸着就消失了。

唐师师听着远去的马蹄声,缓慢站起身来,低声问:「嬷嬷,刚才那个人,是靖王世子吗?」

「什麽世子!」冯嬷嬷怒瞪了唐师师一眼,道:「那是靖王。」

唐师师狠狠吓了一跳,吃惊地捂住嘴,「靖王?」

她完全呆滞,本以为这是男主,所以才冒险跑出来举报刺客,如果这个是靖王,那屋里那个……

那才是真正的男主,赵子询!

唐师师一时愣住了,她以为这是男主,结果这是男主的父亲?也就是说,她刚刚当着驿站和王府所有人的面,揭露了男主的藏身之处,让众人看到男主见了父亲怕得像猫见了老虎一样,灰溜溜地跑走了?

天啊……

唐师师惊讶中带着茫然,为什麽男主的父亲如此年轻俊美,为什麽男主他爹看起来比男主更有王者气场?而且书里明明说「惊魂夜初遇世子,美娇娥渐生情愫」,她看到这个标题的第一反应,就是世子带人追击逃犯,女主立功,从而引起世子的赏识。

为此她特别开心地举报刺客,结果,世子竟然是躲起来的那个?

唐师师震惊了,她刚刚还在嘲笑周舜华蠢,一个来路不明的刺客藏在周舜华屋里,周舜华不赶紧去找人,竟然还替刺客打掩护,那刺客一是个男人,二是个逃犯,帮他简直是脑子有坑。

所以,这就是周舜华是女主,而她是女配的原因吗?

唐师师有些麻木地想,她当众举报了世子,害他狼狈逃走,以後,她还有机会得到世子的好感吗?

不敢细想,她站在阴影里沉默良久,等冯嬷嬷将其余事情安排完,一转头见唐师师还怔怔站着,呵斥道:「愣着做什麽,还不快回去。」

唐师师行礼,低声应道:「是。」

她跟着素兰走到冯嬷嬷的屋子,一路上都是闷闷的,哪有先前讨巧的劲儿。

素兰以为唐师师受到了惊吓,等进屋後对唐师师说:「你不必害怕,你便是送来侍奉靖王的……今日你在靖王面前露了脸,说不定,也是好事。」

唐师师僵硬地笑了笑,勉强道:「是。」

如果自己的目标是靖王,那今日这一出虽然尴尬,未必没有转圜的机会,但是,她要争取的男人是世子啊!

哪个男人被害得狼狈逃走後,还能对举报者抱有好感呢?原来,真正的故事情节并不是周舜华举报立功,恰恰相反,而是掩护刺客。

周舜华用自己的女子身分掩护了刺客,等追兵走後,世子从房梁上跳下来,对这位机智勇敢的女子赞赏有加,後面在王府两人再次见面,世子认出了周舜华并对其宠爱有加,也就顺理成章了。

唐师师捂住眼睛,觉得绝望,原来她真的是个恶毒女配,得知剧情没有让她扭转乾坤,成功洗白,反而让她更恶毒了。

素兰见唐师师提不起精神的样子,没有多说,悄悄离开了。

唐师师抱着包裹呆坐一会,重新打起精神。

事在人为,来日方长,往好处想,今日世子彻底记住她了呀,相比面目模糊的其他美人,自己好歹在男主面前有了名号。

在後宫内宅里,怕的不是声名狼藉,而是没有声名。被人厌恶,总好过被人遗忘。

唐师师再一次鼓起劲儿来,她毕竟手握剧情发展,就不信她这一次猜错,还能次次猜错。

这时候门口传来响动,冯嬷嬷回来了。

唐师师立刻站起身,低眉顺眼给冯嬷嬷请安,「嬷嬷好。」

冯嬷嬷穿着繁重的大衣服,唐师师很有眼力劲儿,上前服侍着她将外衣脱下来,换上轻薄的家常袄裙。

冯嬷嬷坐到榻上,唐师师从一旁取了美人锤,轻轻给冯嬷嬷敲腿。

冯嬷嬷脸上还是一副死板严肃,但是心里却舒服地吁了口气。她在深宫中沉浮了一辈子,虽然外人都恭称她为冯嬷嬷,但说到底,干的还是伺候人的活。她伺候了这麽多年,身上积攒了不少毛病,阴雨时关节疼就是其中之一。

最近下雨,冯嬷嬷赶路一整日,刚才还在外面站了那麽许久,腿早就支援不住了。

唐师师这个人,心机算计都表露在明处,可是不得不承认,她应变快,会说话,舍得下身段,时常能让人熨贴到心坎里。

因此太皇太后和冯嬷嬷明知道唐师师野心不小,但依然选择提拔唐师师,将她捧为美人之首。

和周舜华那种有傲气有依仗的高门女子比起来,唐师师无疑要好操纵的多,如果换成周舜华,太皇太后还不放心呢,唯有唐师师这种一眼就能望穿的人,太皇太后才能放心将她扔在靖王府。

就比方今日,唐师师做出这麽出格的事,若换成别人,冯嬷嬷必然要怀疑了,但这个人是唐师师,冯嬷嬷就觉得一切尽在掌握,她甚至能猜到唐师师在想什麽。

冯嬷嬷慢悠悠问:「今夜,你为何自作主张,冲出来和靖王说话?」

唐师师知道这是自己最大的危机,同样也是最大的机遇,只要过了这一关,冯嬷嬷和太皇太后就会真正信任她,并且将监视靖王府的大权交给她。

唐师师自己不怕死,但是她不能不顾忌远在临清的母亲。

她垂着头,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脖颈,表现出适度的温顺和害怕,「嬷嬷恕罪。我当时误以为带兵的人是世子,想在世子面前立功,故而冒失。没想到……」

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撞到了世子的父亲,靖王跟前。

和冯嬷嬷预料的一样。冯嬷嬷脸上带着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这种美貌锋锐、野心勃勃但是不甚聪明的女子,太适合掌控了。一个合格的棋子,最重要的,就是让上位者用得安心。

冯嬷嬷不紧不慢说:「起来吧。你今日犯了大错,但念在是初犯,饶你这一次。」

唐师师低头道:「谢嬷嬷。」

随即慢慢站起来,依然垂头侍奉在一边,并不敢东张西望,唐师师知道,她的考核还没过。

冯嬷嬷问:「你可知错在哪儿了?」

唐师师低声说:「不该忤逆嬷嬷的话,贸然冲出去。」

冯嬷嬷含笑摇头,「并不是。你和老身不一样,老身终身伺候主子,而你,名义上是宫女,实则是主子。」

唐师师提裙跪下,「小女子不敢。」

冯嬷嬷垂眸看了一会,扶着唐师师的胳膊,说:「起来。进了靖王的封地,你的身分就不一样了,日後除了靖王,你不必对任何人下跪。说不定,等再过几年,老身见了你,亦要行礼。」

唐师师明白这话是试探,她要是真的应下就完了,因此她不肯起,反而有些惶恐地说:「嬷嬷这是说什麽话,小、小女子怎麽敢动这种心思……」

唐师师看起来被吓得不轻,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冯嬷嬷心道还是没见过世面,竟然被吓成这样,不过虽然这样想,心里却极其满意。

冯嬷嬷放下手,端起一盏茶抿了两口,放在桌子上,说:「行了,起来吧。我只是提醒你,又不是要对你做什麽,怎麽吓成这样?」

唐师师心底悄悄松了口气,缓慢站起来,面上依然是一派惊惶。

冯嬷嬷语气和缓很多,真变成了提点的口吻,说:「今日你的心思是好的,但是太过明显。深宫中,争宠太用力反而落了下乘,要的是以退为进,不着痕迹。懂了吗?」

冯嬷嬷说完後,顿了顿,道:「不过,你今儿阴错阳差,说不定正好撞到了点上。靖王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这些年,没有一个女人能靠近他身边,可是他今日走时,竟然问了你的姓名。」

唐师师欲哭无泪,这哪里是什麽恩宠,靖王问姓名,确定不是为了记住她是谁,等进府後再赐死她吗?最重要的是,她的目标并不是靖王,而是世子啊!

讨好了靖王,却得罪了世子,等日後男主登基,还不是一样死路一条?

唐师师心里苦,但是她没法说,勉强笑了笑,擦着边打听,「嬷嬷,我路上听闻靖王世子是人中龙凤,少年英才,我便以为世子是一个极出色的少年郎,为何靖王……」看起来也如此年轻?

唐师师真的觉得自己很冤,但凡今日来一个大腹便便、沧桑深沉的中年男人,她都不会认错。然而那个男人身姿挺拔,腰身劲瘦,年轻俊美,往那里一站就是一道风景,谁能相信他已经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儿子了?

冯嬷嬷嗤笑一声,说:「什麽世子,不过是个养子罢了,又不是赵家正经血脉。」

唐师师惊讶地瞪大眼睛,等着冯嬷嬷继续往後说。

但是冯嬷嬷提了一嘴就不肯再深入,转而说起靖王,「你没进府就想讨好男主子,心是好的,但是不要做得这麽明显。靖王这个人深不可测,便是太皇太后也拿不准他的心思。」

冯嬷嬷说着,脸上露出些许感慨,「他自十四岁就藩,已经十年没有回过京城了。当年离开宫城时,靖王不过一个俊秀单薄的少年,没想到十年过去,他竟成了如此模样。」

冯嬷嬷是伺候太皇太后的老人,知道许多宫闱秘闻,当年世宗去世,襄王、靖王就藩,冯嬷嬷都是亲历者。一转眼许多年过去,孝宗也死了,当年那个病弱苍白的皇子,却变成了威震一方的藩王。

靖王十四岁就被送往藩地,他那时候还生着病,宫里所有人包括太皇太后,都觉得他活不了了,谁能知道,活得最长的反而是靖王呢。

冯嬷嬷唏嘘不已,唐师师从只言片语中,提取出许多靖王的资讯。

靖王十四岁就被送往藩地,冯嬷嬷感叹十年未见,那就是说,现在靖王二十四岁。这个年纪不算大,或者说正值英年,难怪自己会认错。

按开国留下来的规矩,皇子成年後全部去藩地镇守边疆,不得留在京城,但是靖王十四岁就被送走,着实有些早了。

听冯嬷嬷的话音,以及今日靖王见了冯嬷嬷後的表现,恐怕当年靖王就藩有许多猫腻,说不定其中就有太皇太后的手笔。

唐师师为自己的未来深深叹气,靖王和太皇太后有仇,自己还没进府就狠狠得罪了世子。她日後在靖王府的路,恐怕不好走。

唐师师怀着担忧,问:「冯嬷嬷,我还不知该如何避靖王名讳。」

冯嬷嬷沾着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字,「讳钧。」

唐师师了然,如今国姓赵,靖王和孝宗皇帝一样从承辈,名钧。

原来,他叫赵承钧。

唐师师暗暗将这个名字记住。

冯嬷嬷双眼从上扫到下,看过唐师师的相貌、双手、腰肢、身段,忽的笑了笑,拉住唐师师的手,从自己手腕上褪了一个羊脂玉镯子下来。

唐师师惊讶,本能缩手,却被冯嬷嬷压住。

冯嬷嬷将玉镯子顺到唐师师手腕上,唐师师人长得好看,手也纤长白皙,宛如葱白,羊脂玉挂在她的手腕上,一时间彷佛她的手腕比玉还要细腻几分。

冯嬷嬷看着这一幕,暗暗感叹不愧是天生尤物,从脸到手到身段,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勾人。

她拍了拍唐师师的手,说:「再过几日,我们就要到靖王府了,进了王府,你们便是靖王的人。老身将你们送到就可以功成身退,起程回京了。这一别,不知道多久才能再见到你,老身和你投缘,临别时没什麽可送的,唯有一副镯子,是当年孝宗皇帝赏赐给老身的。老身年老体衰,佩戴这些是辱没了好东西,便留给你吧。」

唐师师敛着眉眼,说:「当不得,这是孝宗赐给嬷嬷的,我怎麽当得起?」

「这有什麽当不起的。」冯嬷嬷意味深长地看着唐师师,说:「老身是奴才,而你是要享大富贵的人,日後你要经手的好东西还多着呢。太皇太后宅心仁厚,对藩王视若己出。靖王多年来未有子嗣,身边连个贴心人都没有,太皇太后不知道有多忧心。若是你得了靖王的宠,将靖王伺候好了,太皇太后慈心大悦,日後少不了你的赏赐,甚至恩及家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前面说了那麽多,唐师师一直恭顺地听着,其实心里根本没有波动,直到冯嬷嬷说「恩及家族」,唐师师的指尖蜷了蜷,低头道:「是,小女子明白。」

皇恩能不能惠及家族不知道,一旦出事,株连九族却是肯定的。

冯嬷嬷这是恩威并施,敲打她听话,不要妄想有了靖王的宠爱,就可以背叛太皇太后。她人在靖王府,但是她的父母亲族,全在朝廷手中。

唐师师不关心唐明喆和苏氏的死活,可是她的母亲现在还在唐家。

冯嬷嬷也不想把话说死了,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才是驭下之道。她又转成一张笑脸,和和气气说:「不过你也不必担心,你素来乖巧,太皇太后娘娘信得过你。老身和你投缘,不妨给你透个准话,太皇太后走前说了,只要你心里向着太皇太后,等你立了功,就会给你的父亲、弟弟赏赐个功名之身,从此就能脱离商户了。」

士农工商阶级分明,士是顶层,而商是底层。商人有钱没地位,所以齐景胜展露出读书天赋後,才会被齐家视为振兴之光,若是齐景胜当真考取功名,哪怕只是个举人,齐家的地位也会翻天覆地。

齐家只因为出了个读书人,就能在临清一众商户面前横着走,连唐明喆也视齐景胜为东床快婿,然而,齐景胜能不能考中,考中後能不能当官,还是未知数呢。

但是现在,太皇太后随随便便就能说,事成之後给唐家赐功名。

这就是权力,这就是全王朝地位最高的女人,太皇太后。

唐师师的内心又熊熊燃烧起来,唐明喆宠妾灭妻,她从小都被苏氏母女压着长大,没有人比她更知道捧高踩低,人情冷暖。给父亲、弟弟赐功名算什麽,她要的,是自己霞帔加身,出口成旨。

如果说先前唐师师还不敢冒失,现在她看到了周舜华的人生轨迹,哪还甘心屈居人下,她要自己当太后,唐明喆、苏氏、周舜华、太皇太后,甚至男主,都算个屁。

唐师师野心勃勃,已经给自己确立了新的人生目标——当太后。

但是现在,她还是个卑微弱小、夹缝中求生存的小秀女,唐师师低眉顺眼,一口应承,「嬷嬷尽管放心,我对太皇太后忠诚不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身为臣子,就该对皇上尽忠,若是隐瞒,便是不忠。靖王府有什麽一举一动,我都会报给太皇太后的。」

冯嬷嬷笑了,满意地看着唐师师,「娘娘果然没看错你,你有这份心,不枉费太皇太后栽培你一场。你附耳过来,如果以後有什麽事,可以托这几人去办。」

唐师师低垂着眼,嗯嗯应是,不管冯嬷嬷说什麽都一口应下。

她是没有任何道德负担的,反正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等见了靖王世子,唐师师一样能痛哭流涕表忠心。

至於被朝廷当做人质的唐家,唐师师才不在意。唐明喆偌大的家产又不留给她,唐文轩也不是唐师师的弟弟,他们是死是活,关唐师师什麽事?

等过段时间风头过去,让人悄悄将母亲接出唐家,唐师师就彻底没有後顾之忧了。

唯一值得她奋不顾身的,唯有她自己的前程而已。

唐师师听着冯嬷嬷给她说靖王府里的接头人,心里暗暗想,恐怕她要让冯嬷嬷和太皇太后失望了。

因为她的目标,根本不是靖王。

第四章 直接面对靖王父子

第二天启程,众女集合在驿站前,等着上车。

唐师师随着冯嬷嬷最後出来,众女见了唐师师,脸上表情都怪怪的。

唐师师懒得理会,她是要当太后的人,和小鱼小虾纠缠什麽?

冯嬷嬷出来後,马车很快赶过来,她上了自己的车,接下来就轮到众美人登车了。

唐师师是最後出来的,位置站在边边,她并不匆忙,只在最後方站着。

众女相互看看,没人敢抢在唐师师前面,默默地给她让出一条道。

唐师师轻轻笑了一下,穿过人群,率先登车。

纪心娴一直看不惯唐师师,瞧见唐师师的表现,气得都要冲上去骂人。

周围人连忙拉住纪心娴,任钰君站在周舜华身边,徵求般看向周舜华。

周舜华暗暗摇头,示意不要和唐师师争。出头的椽子先烂,捧得高的,未必能走得远。

且看着就是。

周舜华几人在唐师师登车後次第上车,众女坐好,马车慢悠悠开动。

唐师师顶着众多或明或暗的打量,安然闭眼养神。

昨夜要应对冯嬷嬷,唐师师哪敢合眼睡觉,直到上车才敢补觉。

纪心娴一直等着挑唐师师的刺,然而她等了一路,唐师师始终闭目养神,她终於忍不住了,阴阳怪气道:「昨夜,听说唐姊姊出了好大的风头。」

唐师师闭着眼睛,淡淡嗯了一声,「我出风头,不是应该的吗?」

纪心娴被噎住,过了一会,故意道:「好人家的女儿都是不见外男的,昨日唐姊姊直接冲到那麽多男人面前,冯嬷嬷就没说什麽?」

唐师师睁开眼,含笑瞥了纪心娴一眼,「冯嬷嬷宠我,非但没责备,还夸我做得好呢。」

说着,唐师师无意抬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羊脂玉镯,「孝宗皇帝的赏赐,我何德何能,可以佩戴呢?」

这是冯嬷嬷戴在手上从不离身的镯子,众女都印象深刻。

纪心娴看到熟悉的玉镯出现在唐师师的手腕上,气得两眼一翻,说不出话来。

任钰君看不过去了,忍不住道:「张扬未必是好事,你昨夜直接冲到靖王面前,举报刺客,还给外男指路,岂是闺秀所为?」

这次来的美人中,虽然每个人都面和心不和,但大概可以分为三派。

任钰君和周舜华是公侯之女,以前就在京城中认识,是勳贵派;纪心娴、冯茜等是文官家的女儿,自有文人清高,是文官派;而唐师师,自己是一派。

唐师师不慌不忙,说:「女儿要遵守闺训,难道就不用遵守四书五经吗?这里是靖王的封地,我发现了刺客便向靖王举报,有错吗?」

任钰君梗住,这种事情谁敢说错?

车上众女也都陷入沉默,唐师师见她们终於消停了,轻嗤一声,继续闭上眼睛补眠。

唐师师表现得大义凛然,等闭上眼睛後,内心长长叹了口气。

她当然做错了,要是早知道认错了男主,打死她都不会和靖王举报刺客。

唐师师悔得肠子都要青了,偏偏不能说,还得表现出高兴,就很糟心。



她们的马车又走了四五天,终於抵达西平府。

西平府和金陵截然不同,金陵水乡温软,浮金饰玉,处处帝王气象,而西平府一进城,就能感受能一种无声的辽阔肃穆。

那是长年开战的城市,才会有的肃杀感。

守城的将士早就知道京城送了美人过来,核对身分後便冷着脸放他们通行。

穿过城门,车上所有女子都静默了。

虽然没看到,但她们已经感受到街道上的气息。此刻,无论是周舜华这种公府姑娘,还是纪心娴这种知府女儿,都明确意识到,这里,和她们过往的环境截然不同。

她们不再是养尊处优的闺阁小姐,而是成了边疆藩王府中,一个微不足道的侍女。

马车停了停,似乎有人出来核对,又过了一会,外面传来卸门槛的声音。

唐师师知道,她们到了。

几辆马车次第停在二门,冯嬷嬷换上了正式的衣服,清了清嗓子,肃声道:「靖王府到了,都出来吧,不要误了给王爷请安的时辰。」

毫无疑问的,这次又是唐师师第一个下车。

众女排成一列,唐师师跟在冯嬷嬷之後,双手交叠,垂着眼睛去正堂给靖王请安。

往常唐师师十分执着於站在人前,但是这次进门前,她顿了顿。

等一下,见靖王?

还不等唐师师想好,正堂已经到了。她硬着头皮进入正堂,进门前飞快地瞥了一眼,当场眼前一黑——

最中间的正座上坐着上次所见的那个男子,正是靖王赵承钧。

下首处还坐着一个十分年轻的少年,不必想,必然是靖王的养子,世子赵子询了。

唐师师头皮都炸了,偏偏她是首位,想躲在别人身後都不成,她更深地低下头,妄图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事与愿违,唐师师一进入,上首两个男子一齐向她看来。

显然,无论靖王还是世子,都认出来这个让他们印象深刻的女子了。

赵承钧看到站在最前方的女子,眉梢微微一动,眼神似笑非笑。

而坐在一旁的赵子询表现就激烈的多了。

他对唐师师可谓印象深刻,他不欲被王府操纵,千辛万苦逃到外面,追击他的人是父亲的亲兵,两方人马都小心翼翼,谁也不敢惊动靖王。

他躲在房梁上,不慎被屋里的女子发现。那个女子聪慧大方,在那群叽叽喳喳的美人中简直独树一帜,後来她倒茶时发现了他,赵子询已经做好杀了她的准备,没想到那个女子却从容不迫,并没有声张。

赵子询对这个女子印象大好,可是紧接着,另一个女子回来了。

看到唐师师时,他还想过京城虽然不干人事,送来的美人倒还不错。唐师师在屋里时有些吵闹,赵子询念在她长得好看,忍了她的骄纵。

他本以为这又是一个漂亮骄纵但是没脑子的花瓶美人,哪里能想到,唐师师离开房屋後竟然扑到前面大喊——「小女子知道刺客在哪里!」

当时的情景赵子询简直不想回想第二遍,他不知道唐师师哪来这麽大的胆子,他甚至不知道她从什麽地方看出了屋里有人。

他和周舜华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赵子询都来不及警告周舜华,就破窗而出。

多亏了唐师师这一招,如今,赵子询对这张脸印象深刻,反而是周舜华,面容逐渐模糊。

这行美人一进来,赵子询第一眼就认出了唐师师,全部注意力都被她吸引走,以致於都没有注意到周舜华也在。

唐师师硬着头皮给上首两人行礼,「参见靖王殿下,参见世子。」

身後一列美人随着唐师师下拜,动作整齐划一,娉娉婷婷,各有千秋。

纪心娴今日专程打扮过,简简单单一个行礼用尽了心思,这身衣服,这个姿势,最能凸显出她身材的优势。

纪心娴自我感觉良好,她美滋滋地想着,第一次照面最重要不过,若是能引起王爷和世子注意,那就更好了。

其他几个女子虽然不像纪心娴一样急功近利,可是看衣服,每个人都用了心思。

她们或者想着争宠,或者想着藏拙,各有心思,然而她们等了许久,都不见上方有反应。

渐渐有人骚动起来,定力不好的人悄悄抬头看,发现靖王摩挲着茶盏,喜怒不辨,世子脸色阴沉,目光不善地盯着一个人。

她们顺着世子的视线看去,发现焦点正是唐师师。

唐师师带着众女请安,然而无论是靖王还是世子,都没有叫她起来。

唐师师八风不动,始终微微垂着下巴,假装没感觉到四面八方的目光。

这些目光中,尤数上面那两道最有存在感——赵子询死死盯着她就不说了,靖王时不时轻轻瞟一眼,让她压力极大,後背都泌出冷汗来。

唐师师甚至苦中作乐地想,按照目录透露出来的资讯,靖王日後反攻入京,自立为帝,没过多久在战场上受伤而死,赵子询得以登基为帝,现在她被两代帝王打量,多有排场。

冯嬷嬷见势不对,连忙说:「靖王殿下,这是太皇太后从後宫佳丽中,精心挑出来的伶俐人。您忙於政事,一年不着家,府里也没有王妃主事,太皇太后担心您身边没人伺候,特意送来十个美人。

「您不必顾忌这是宫里出来的人,把她们当婢女使唤就行了,若是她们能为殿下分忧,便是她们的福分。」

冯嬷嬷说话,赵承钧终於动了一下,他挑眉,不紧不慢道:「这恐怕不妥吧。太皇太后精挑细选的美人,估计在家中时各个都是千金小姐。这样的出身在京城当主母都使得,在本王府里当婢女,恐辱没了几位。」

「不辱没。」冯嬷嬷连忙接道:「能来伺候靖王,是她们的荣幸。你们说,是不是?」

唐师师和一众美人低头,齐声道:「是。」

美人们连应话都百转千折,婉转动听。

赵承钧想,要是他手下的人,十个人应话才发出这点声音,他必然要动军法了。只不过这是京城送来的美人,打不得骂不得,还得放在府里供着。

他再无兴致,说道:「有劳太皇太后记挂,长者赐不敢辞,既然是太皇太后的慈心,本王便收下了。来人,送她们到後院。」

冯嬷嬷很是松了口气,她笑着,边不断观察赵承钧的表情,说:「太皇太后怕她们蠢笨,讨了殿下的嫌,离开前特意教过她们歌舞、针线、厨艺等。若是哪里不合殿下的意,殿下管教就是,不必顾忌太皇太后的面子。」

赵承钧和冯嬷嬷说着谁都不信的客套话,而唐师师几人,已经被侍者引出正厅。

直到走出很久,唐师师都觉得背後有人盯着她,彷佛恨不得将她盯出一个洞来。

唐师师内心唏嘘,她还没进门,就已经得罪了男主。

苍天保佑,男主是个不记仇的性子吧。

不过今日一见,唐师师终於知道了男主长什麽样子,他看起来年纪和她们差不多大,眉眼细长,眼角上挑,是个多情的桃花眼,坐在堂中也称得上一位俊俏少年。

但是有珠玉在前,唐师师始终觉得男主长相差点意思,赵子询的长相不能说不好看,可是他坐在赵承钧旁边,所有人都能一眼看出来,赵承钧才是主子。

无关长相,更是一种气场。

何况,赵承钧的长相并不差,他是典型的皇室长相,剑眉星目,鼻梁笔挺,棱角分明。坐在那里不必说话,旁人就自觉躬下腰来。

这是几代皇权滋养才能养出来的气质,从京城走出来的皇子,和养在藩地上的宗室,就是不一样。

但是这些已经和唐师师没有关系了,她呼了口气,积极构想怎麽样可以扭转男主对她的印象,从一众美人中争宠上位。



前院。

冯嬷嬷已经打发下去了,此刻正厅中只剩下赵承钧、赵子询父子二人。

赵承钧起身,赵子询自然跟在身後,随着他往书房走。

赵承钧问:「今日之事,你如何看?」

赵子询沉吟片刻,说:「太皇太后不怀好意,这些女子不能留。」

赵承钧当然知道太皇太后没存好心,她是赵承钧名义上的嫡母,自从他的生母郭贵妃死後,赵承钧和太皇太后的关系已彻底崩盘。

只是碍於皇室体面,双方不得不维持面子情。事实上,谁都知道对方有多恨另一方。

当年皇位之争,太皇太后和她的儿子赵承铤赢了,赵承钧兄弟三人死的死伤的伤。那时候太皇太后多麽得意,然而没想到,赵承铤才登基没几年就病逝,反而不如赵承钧活得长。

太皇太后扶持了赵承铤唯一的儿子登基,正是如今的小皇帝。

她忌惮赵承钧,又不得不依仗赵承钧镇守边疆,牵制西北,最後,竟然想出个送美人的计策来。

赵承钧觉得可笑,他看起来像是个会被美人计蛊惑的人?指望靠几个女人监视他,他都不知道该说太皇太后天真,还是该说她异想天开。

赵承钧说这些话本是为了考校赵子询,赵子询看法没错,但是太浮於表面了。

他什麽也没说,只是道:「你知道防备她们是好事,但是为上位者,就要有容人之量。杀了她们有什麽用,她们,也不过是棋子罢了。」

「父亲,那您看……」

「留着吧,扔在後院里,由着她们自生自灭,反正王府也不缺她们这点用度。」说着,赵承钧冷冷扫了赵子询一眼,「反倒是你,该收心了。」

堂堂世子,竟然能做出逃婚这样的事情。

赵子询讪讪,他不愿意接受父亲的安排成婚,又不敢忤逆父亲,只能逃到外面暂且避开,他就不信人都不在了,六礼还能走下去。

他逃跑时不敢惊动赵承钧,追击的人也不敢惊动王爷,那日在驿站,马二等人连身分都不敢暴露。

结果,还是被赵承钧知道了。

不过想想也是,在西北这片土地上,还有什麽事情,能瞒过靖王的眼睛呢?

赵承钧是真的气得不轻,亲自带人将赵子询捉回来。因为京城的人来了,赵承钧一直忍而不发,没有清算,现在看到赵子询的表现,赵承钧又隐隐动怒。

若是不想成婚尽可说出来,临阵逃婚,算什麽能耐?这麽大的人了,连这点担当都没有。

如果这是赵承钧的亲儿子,此刻必然已经被打断腿了,但赵子询不是。

赵承钧想到赵子询的生父为了救他而牺牲,害赵子询小小年纪就失去了父亲,流离失所,最终什麽也没说,只是道:「罢了,你若是不想成婚,此事暂缓,但是临阵脱逃之事,我不想再看到第二遍。」

赵子询大气不敢喘,连忙应下。过了一会,他似有犹豫,开口问:「父亲,那几个女子……」

「你若是有喜欢的,挑走便是。」赵承钧对此毫不在意,太皇太后送来的人,他看都不想看一眼,谈何宠幸。

不过,赵承钧想到一个人,淡淡扫了赵子询一眼,语气中不辨喜怒,「为首的那个女子唐师师,野心不小。你蓄美纳妾也就罢了,但是拿捏好度量,不要被女人牵着鼻子走。」

赵子询听到这话放了心,终於露出些真心的笑意,站直了说道:「是,儿子明白。」

赵承钧看到赵子询的神情变化,心里越发不满。

上阵杀敌、读书习武从未见过他如此积极,反倒对脂粉堆游刃有余,明知道那是宫里送来的女人,却还是管不住自己。

赵承钧其实并不赞同赵子询和女人厮混,尚未成婚就姬妾成群成什麽样子?唯有嫡妻、嫡出子嗣,才是宗法传承。

然而这终究不是他的亲儿子,有些话赵承钧也不好说,只能在暗地里留心,给赵子询把关,绝不让赵子询被那些女细作笼络走。

尤数唐师师为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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