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岸《抢来的和亲妻》
北岸《抢来的和亲妻》
{出版日期}2023/03/15
{内容简介}
赐婚成怨偶,重生公主要和离,
哪知竟发现将军夫君暗恋了她两辈子……
身为闻人决的副将,他实在看不懂都督和长公主这对夫妻,
明明从小暗恋人家,都督却一见面就跟长公主斗嘴,
每次去边关打完仗都会乔装买礼物,偏偏堆得满柜子一件也不敢送,
年轻俊美、战无不胜的兵马大都督面对感情竟如此孬,
或许是当局者迷,看不穿长公主高冷面具下的羞怯与崇拜,
未出嫁前她亲自替都督求来大师开光的平安玉扣,
出嫁後对都督的糊涂娘亲与赖着不走的表妹多有忍让,
然而两情相悦的他们总是莫名错过、莫名起冲突,
如今和离传闻满天飞,可大都督却一脸幸福的半夜翻墙找娘子……
第一章 不再委屈求全
寒风凛冽,两旁的宫灯摇摇晃晃更显壁画上的龙形张牙舞爪,脚下长阶好似没有尽头,沈宜安每下一阶便觉得自己离无底深渊又近了一步。
今夜是郭美人好意亲手制了袜子让她送来太极殿给天启帝,好维系一下父女亲情。她让随身宫婢在殿外等着独自进殿,没想到负责通禀的小太监犯懒竟靠着门睡着了,但也因此让她听到了父皇和曹公公的对话。
「漠北屡次进犯,偏偏自闻人烈死後,我大齐无人可挂帅。」
天启帝那声沉而冷的叹息彷佛穿透层层宫墙朝她追来,沈宜安一下没了力气,捂上耳朵瘫坐在石阶上,整个人团做一团。
「陛下为何不派闻人小将军北征?」
「闻人决太年轻了,朕有些怕。」
怕什麽?沈宜安想不明白,父皇乃是帝王,富有四海,身後更有千军万马,有何可怕?不过天启帝接下来那句话让她再也无心去思考此话的因由——
「今天漠北王传来的意思是不战也可,但要朕送一位公主和亲。」
曹公公大惊,「陛下,您膝下只有一位公主!」
天启帝神色不明,「朕不过随口一说,你急什麽?」
後来他们又说了什麽沈宜安便不知道了,因为天启帝那句随口说出的话比今晚的夜风还冷,到底是父女,虽不算亲近,但那所谓「随口一说」定然是在心里思量过无数次了。
她坐了很久,身上最後一丝热气都被抽走,整个人僵硬得像是要化成一座石雕。
台阶下有脚步声传来,越来越近,深陷绝望中的她全然没听见,等来人已经停在她面前,低头无声地打量她,她才回过神。
沈宜安抬头只见一身银黑色冰冷坚硬的铠甲,那人手中虚握着悬挂腰间的佩剑,剑柄上的狼头双目直直对着她的脸,彷佛下一刻就要咆哮着向她扑来。
沈宜安克制不住地开始发抖,随後她对上一双凌厉锋锐的眸子,那冷峻的眉微微上挑,在灯火摇曳下像是蛰伏黑夜的野兽闪烁着凶光。
此人的身分无须猜测,凭那柄狼头纹饰的佩剑她便已经确定——闻人决,已过世兵马大都督闻人烈的独子,少时便随父亲征战沙场,精兵善谋,武功超群,传闻在战场上犹如修罗在世,单单与他对视就能感受到他周身环绕的肃然杀气。
沈宜安缓缓起身,冻僵的身体不太听使唤,她的头微微扬起。
闻人决看向她嘴角微动,却什麽也没说。
居高临下让被人看到满脸泪湿的沈宜安找回了一丝骄傲和尊严,她假装无事的拭乾脸庞,忍住声音中的轻颤冷声问道:「你是个将军吗?」
闻人决皱了皱眉,脸上没什麽表情,只是点了点头。
沈宜安平时难见的无理取闹和任性在这一刻突然展现,她冷笑一声,眼神轻蔑,「是吗?你会打仗?」她眼睛里一丝笑意也无,满是嘲讽。
闻人决目光骤冷,抬脚踩上一级台阶,两人位置变换,沈宜安的骄傲扬首变成仰视,气势顿时变弱,闻人决冷厉的气息逼近,她心中不安的向後仰想跟眼前的男人保持距离,奈何脚下不稳竟直接向後倒去。
就在她闭眼屏息预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疼痛时,闻人决一只手勾住她的腰,顺势将她往怀里带,趁她迷茫时,凑近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我会不会打仗,公主很快就会知道。」
沈宜安回过神又羞又恼的伸手想将人推远,恰在此时闻人决先她一步放手,看起来像是嫌弃,沈宜安一站稳便怒声说道:「你放肆!」
闻人决轻笑着捻了捻手指,与她擦身而过时转头说道:「听闻公主近来颇爱诗词曲赋,不知强敌来犯时公主那些只会舞文弄墨的学兄们该当如何?抱在一处哭嚎求饶吗?」
这话委实过分,沈宜安只觉此人毫无气量,更认为他是在讽刺自己遇到事只会无能的哭泣,怒火窜上来,她回身要找他理论,谁知一脚踩上自己的裙摆,竟往石阶下滚落。
「啊——」
睁开眼之前,沈宜安只来得及看见闻人决向她伸出的手……
宿醉的她头疼得厉害,喝了解酒的药才好一些,没想到刚睡没多久就被拽进了噩梦。
沈宜安仔细回想,确实是噩梦,不只因为那次她摔得重在床上养了许久才好,还因为梦里闻人决竟然会伸手想救她……
闻人决会救她,滑天下之大稽。他和她结成了夫妻,但更像纠缠了几辈子的仇敌,细数嫁给他这三年,没有一日是快乐的。
前日闻人决去了军营,离开前他们吵了一架,受够了的她拿出和离书的那一瞬间看见闻人决平静的脸上浮现一丝裂痕,可她心里的快意没能维持多久,当着她的面,和离书被他撕得粉碎。
「沈宜安,等我回来会给你一个交代。」
这一次,也是第一次,闻人决走之前把他从不离身的佩剑留给了她,但口气不佳的威胁她不要离开府中。
沈宜安原本想等闻人决回来的,可架不住闻人老夫人又来找事,闻人决的表妹钟月荷也上门找她说些有的没的,为了躲开这两人,她只好悄悄回了宫。
今年新进贡的葡萄酒味道极好,她一时贪杯便醉了,睡到这时才起,正想喊人进来伺候梳洗更衣,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沈宜安披着衣衫往外走,与慌慌张张走进来的贴身宫婢莲香和冉姑姑撞了正着。
「外面发生何事,你们为何如此慌乱?」
莲香脸色煞白,一看就是惊惧至极。
冉姑姑勉强镇定後说道:「长公主,有叛军闯入宫门,咱们先走吧!」
「叛军?哪来的叛军?」
冉姑姑看着她有些犹豫,莲香却不管那麽多,流着泪说:「长公主,是大都督麾下的黑云军啊。」
沈宜安闻言身形一个不稳,心存期盼的追问,「你可看清楚了?」
莲香抽泣,「那身打扮奴婢天天看见,怎会认错?」
沈宜安说不上来此时心里是什麽滋味,震惊、心痛,还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无力感。她双眼四顾,目光有些空洞地在殿内寻找,最终落在墙上那柄佩剑——闻人决离开前将佩剑交给她,她面上虽是嫌弃,可回宫时仍旧让莲香带上挂在寝殿里,此时再看只觉得异常讽刺。
冉姑姑催促的声音就在耳旁,「长公主快走吧,太后那里有亲兵护卫总是安全一些。」
沈宜安整理好衣衫,上前握住狼头剑柄,俐落的拔剑,决然道:「走。」
主仆几个小心避开叛军,一路上不时能看见流血倒地的宫人和侍卫,幸好几人安全的来到了郭太后的寿宁宫。
几个亲兵护送着她们进了殿内,郭太后满脸惊慌,看见沈宜安来了,什麽也顾不得,跑过来抓住她的手,神情激动,「宜安,你没事吧?大都督怎会如此,会不会有什麽误会?」
沈宜安的摇头打破了郭太后心里最後一点侥幸,她退後一步,神色从害怕到坚决。
沈宜安总算想起那个最要紧的人,「阿昭呢?」
郭太后含泪道:「见情势不对,我让人带着他从密道走了。」她顿了顿,过来拉着沈宜安的手,「你别怕,我这还有一条路是给你准备的,你出去後替我看着阿昭,他最听你的话,你们姊弟两个要好好的。」
「什麽意思?您不跟我一起走?」
郭太后凄然摇头,「不行的,咱们都走了,大都督要坐上那把龙椅更是名不正言不顺,我留下,他也许不会对阿昭赶尽杀绝。」
不会吗?他闻人决还有什麽不会的?沈宜安心头忽然生出一抹厌倦,这些年她囫囵过着,自以为活得清楚明白,其实连身边的人也不曾了解,就好像郭太后那个最懂自保的人,如今竟要以弱小的力量护着他们姊弟两个人,阿昭是她儿子,应该的,自己又算什麽?
「一起走吧……」沈宜安话未说完便听见外面喊杀声四起,叛军和寿宁宫的侍卫打起来了,眼下这处宫殿已不是一个避风港。
郭太后催促心腹太监带她从内殿密道走,沈宜安心下一横,推开太监,提剑向殿外走去,她听见郭太后焦急地喊着她的名字,听见冉姑姑和莲香的叫声,推开殿门之前,她声音冷静,「带太后娘娘暂避出宫,其他人等不得擅自离开大殿。」
大殿的门缓缓合上,沈宜安看着眼前熟悉的黑云军,目光在领头那人身上停顿了一瞬,讥讽一笑,转而归於平静。
带兵进宫的何遇之是闻人决麾下的中路将军,更是他的心腹和兄弟,心里最後一丝期待被掐灭的沈宜安冷冷地问:「闻人决在哪?他既然造反逼宫,为何不亲自来看一眼这由鲜血堆砌的龙座,再坐上去感受一番胜利的滋味?」
何遇之沉默不语,句句讽刺如同打在棉花上,不痛不痒。
沈宜安忽然觉得累了,多余的话她一句也不想说,闻人决想做什麽都随便他吧。她自嘲一笑,余光瞥见何遇之对着身後做了一个手势,还来不及反应,便听一道破空声,风有些急,只觉发丝被风掀起,下一刻胸口剧痛传来,不知何时利箭已经穿透她单薄的身躯。
沈宜安捂住胸口,分辨不出刺人的疼痛是利箭所致还是别的什麽,她紧紧握着手中的佩剑,直到手心里鲜血淋漓,周遭安静得不像话,只有她因为剧痛而变得急促的呼吸。
闻人决,原来这就是你想给我的交代。
她心里仍留有最後一丝期盼,让人动手的是何遇之,或许不是闻人决下令要杀她……可那又如何呢?何遇之可是闻人决的手足兄弟,三年夫妻,没想到他们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不可挽回的一步。
沈宜安用尽最後的力气将那柄剑掷出去,努力直起身,维持着最後的骄傲,扬声说道:「告诉闻人决,我本欲与他和离,但他不忠不信,狼子野心,实在不配,今日,是我休了他,以後不论生死,永不相见。」
睁开眼睛,胸口的剧痛那般真实,让沈宜安分不清此时此刻身在何处,一阵沁凉的风吹来,她浑身一抖,转头打量四周,看见熟悉的床帏和房中的摆设,终於确定眼前乃是她与闻人决成婚之後所住的蘅芜院。
房中的器具摆件皆是按照她的喜好布置的,而她有个习惯,喜欢的东西会一直喜欢,厌恶的东西也会一直厌恶,是以这些东西三年都没怎麽变过。
沈宜安环顾四处,想着自己怎麽中了一箭醒来却回到都督府了?她坐起来低头看着胸前中箭的地方,发现竟毫发无伤,月白色寝衣上乾乾净净,胸口处绣着一朵淡粉色的木槿花,沈宜安莹白的手指在花瓣上划过,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她应该已经死在那场叛乱中,疼痛,流血,还有满心对闻人决的恨都是真的,可眼下她又活了。小时候听冉姑姑讲过许多奇人怪事,或许她也如同那些故事里的人一样有了重生一次的大造化。
「窗子怎麽开了?长公主这几日本就患了风寒,你们也不注意着点。」
外面的说话声让沈宜安回了神,她听出是冉姑姑的声音。
果然没一会儿冉姑姑就在房门前低声问道:「长公主醒了吗?奴婢进来伺候您梳洗。」
沈宜安按下心中的激动,如往常一样应道:「嗯,进来吧。」
冉姑姑领着两个婢女推门进来,看见床上身形清瘦的主子,眼中浮现担忧。
待沈宜安擦过脸,婢女们或去收拾或去传唤膳食,她终於忍不住开口,「长公主,奴婢知道大都督新婚之夜就出发北征确实伤了您的颜面,可那也是事出突然,待他回来,你们两人自该好好过上日子……」昨天宫里传信来说大都督将要凯旋回京。
沈宜安仍然陷在重生的不真实里,闻言微微一愣,「姑姑,我……」
她正准备探问今夕何时,冉姑姑满是心疼地又劝道:「长公主,大都督走的这三个月您一直闷闷不乐,都瘦了一圈,这会他就要回京,您万不能再糟践自己的身子,奴婢今日熬了参汤在厨下温着,这就给您端过来。」
听冉姑姑这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多在乎闻人决,为他日渐消瘦,沈宜安叹了声气,笑意发苦,如今应该是她与闻人决成婚的三个月後。
当年她险些被送往漠北和亲,是闻人决主动请缨,後来他也真的领着大齐军大胜,因此加封兵马大都督,成为大齐最年轻的定北王,荣极一时。
原想两人在太极殿外的口角恩怨已经过去,与闻人决更不会有什麽交集,谁知闻人决回京之後父皇竟给他们赐了婚。她以为闻人决不敢当众抗旨,心里必定像她一样为难,便想说服他一起面见父皇,请求收回赐婚的旨意,谁知他一口回绝了她。
「将军娶我不觉得勉强吗?」她动气的语带讥刺问。
如今满朝文武甚至皇室勳贵见面皆是唤他一声大都督,唯独沈宜安,如他们初见那日,声音冷冷清清的叫着将军,彷佛他与寻常的武将没什麽分别。
闻人决一脸无波无澜的回答她,「不勉强。」
「为何?难不成将军心悦於我?」
沈宜安说完就後悔了,这回闻人决得胜归来算狠狠打了她的脸,他必定是讨厌她的,这麽说颇有些自作多情,她一时满脸羞臊,恨不得钻进地里去。
闻人决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久久不回答。
沈宜安安慰自己,只要她不觉得丢脸,那麽丢脸的就是闻人决。她强装着镇定说道:「将军的心意恕我不能接受,夫妻之间假若喜好各异无话可谈,久而久之必定生出怨恨,何必互相折磨呢?」她越说越自信,以为一定能打动闻人决。
「看来公主身边已有一个志趣相投的人。」长满剑茧的手攥住沈宜安的手腕如同一道顽固的锁链,将两人纠缠在一起,「但我不在乎,你嫁我已成定局,谁也改变不了。」
那次的会面极其不愉快,之後沈宜安再没见过闻人决,是天启帝生了一场大病,身子每况愈下,最後下令让他们尽快完婚,沈宜安苦求无果只能心怀不甘的嫁了。
出嫁那日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只记得因为对未来的惶惶不安,坐在花轿中的她哭了一路,本来情绪就有些恹恹的,礼成之後闻人决在前厅应付来客,她作主打发走了房中的婢女,从随身带的银箱子里随意抽出一本诗集,靠在床上消磨时间。
闻人决深夜才归,她打起精神想要与他谈一谈,既然做了夫妻,不相爱也别成仇人,再则她记着父皇的嘱咐,与闻人决好好相处,让他好好护着大齐,不妄动别的念头。
「将军回来了,我让莲香备了解酒汤。」
一片好意的她却见闻人决看她的眼神像结了冰渣子,从她手里抢走诗集,翻了几页後怒意更甚,冷冷地说:「是公主不够清醒,那解酒汤你留着自己喝吧。」
沈宜安满脸莫名,闻人决转身便走,出门前又是一句冷嘲热讽,「嫁给我让公主如此委屈?今日若我碰了公主一片衣角,你的泪岂不要将都督府淹了。」
沈宜安闻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眼,她倒是忘了,自己每次哭过眼睛都会红得特别明显,完全隐藏不住。
闻人决趁夜跟着北征的军队走了,这事沈宜安第二日才知晓,闻人老夫人因此对她颇有怨言,再见闻人决已经是三个月後,这期间天启帝病重驾崩,沈宜安大多留在宫里陪伴郭太后和宛如亲弟的新帝沈宜昭。
父皇临终前特地召她一见,让她务必守住沈氏江山,直言闻人家的男儿都是豺狼猛兽,他收服闻人烈为他打下半壁江山,闻人决比他的父亲更难对付,现在还好有她。
「你替朕看住闻人决,这事只有你能做到。」
沈宜安成婚那日被闻人决莫名浇了一头冷水,对此很是存疑,只安慰天启帝道:「父皇,等您好了一定有办法让闻人决听您的话。」
天启帝虚弱摇头,「来不及了。」他急促喘息後又告诉沈宜安,「知道吗?你们的婚事是他求的。」
沈宜安觉得荒谬,闻人决会求娶她八成是想要藉机羞辱她,父皇一世英明,偏偏这一次错得离谱,他不知道闻人决心里其实另有其人……
看住闻人决不让他造反,上辈子她尽力了却败得惨烈,如今还是算了吧,大齐说到底只剩下几个孤儿寡母,阿昭才八岁,上个早朝都坐不稳当,且让他安安心心地玩,日後退位让贤吧。
「长公主多少喝一点吧,您这些日子在宫里累着了,得好好补养,不然身体吃不消。」
沈宜安听着冉姑姑熟悉的念叨,看着眼前忙碌的莲香,有些释然的笑了,不管未来如何,这一刻她觉得活着真好,为了珍惜眼前重活一次的机会,她决定尽快与闻人决和离。
沈宜安听话地喝完参汤,冉姑姑满意得笑眯眼,叫人撤下碗。
恰在这时,被小丫鬟低唤出去的莲香进来禀报,脸上十分不情愿,「长公主,老夫人身边的冯嬷嬷来了,说是老夫人有几个亲戚上门,让您去见一见。」
冉姑姑也皱起眉,「长公主,奴婢去走一趟,告诉老夫人您着凉了。」
沈宜安笑了笑,回忆起前世的这天。
闻人老夫人是个极为虚荣的人,她叫自己走这一趟无非是想炫耀,以前为着婆媳和睦她肯给这个面子,不以公主的身分压人,这让闻人老夫人在亲戚面前十分长脸。可她现在想与闻人决断开,又何必讨好他的母亲?就让他的母亲厌恶她,反正她从来没真正喜欢自己。
沈宜安想明白了,眼含笑意说:「既然是亲戚,确实应该去见,来人,帮我更衣。」她让莲香过来,「你去我库里拿几件像样的东西,赏给青槐院的。」
这一个赏字出口,莲香和冉姑姑全明白了,莲香应了一声笑容满面的去赏人,冉姑姑让婢女拿来一身素色华服给她换上,尽管只着淡妆,仍衬得沈宜安容光焕发,艳丽惊人,脸上的病气都不见了。
「长公主,您可真好看。」婢女们真心夸赞。
沈宜安微微一笑,「莲香这时候该到了,咱们也去吧。」
冉姑姑连忙招呼,「来人,备轿。」
按理说同住一府走路过去便可,但今日冉姑姑硬是让人弄出了公主仪仗的架势,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青槐院,所幸都督府比寻常的高官府邸要大个几倍,倒也不算太突兀。
青槐院今日可太热闹了,闻人老夫人头一回把母家的亲戚聚得这麽齐,甭管亲的疏的,牵得上关系的都来了。
闻人决成亲时并未给其中某些人发请柬,但先是新婚夜闹了那麽一出新娘独守空闺,之後先帝病重公主回宫里侍疾,足足三个月,闻人老夫人终於有机会端起婆婆的架子,拿捏一把这世间最尊贵的儿媳妇。
闻人老夫人姓孟,出身农户,年轻时常随父亲去山上打猎,机缘巧合之下嫁给了当时还是个草莽的闻人烈。乱世造英雄,闻人烈跟随天启帝征战四方,最终成为了大齐的兵马大都督,声名显赫,闻人老夫人妻凭夫贵,成了贵妇圈子里最得意的一位。
可闻人烈早逝,得意没几年的她正发愁自己荣光不再,没想到唯一的儿子闻人决争气,不只接替了他父亲的兵马大都督之位,还被加封定北王,迎娶天启帝膝下唯一的公主。
有个公主做儿媳妇的确很值得炫耀,可孟氏总是高兴不起来,那儿媳妇就像天上的月亮,尊贵清高的要命,把她这世俗之人衬得更加俗不可耐。
她这半辈子作惯了,府里冷不防多一个女主人弄得她浑身不自在。再因着成婚当夜闻人决带兵北上,她更看这公主不顺眼,再高贵的女子不体贴夫君有什麽用,就她看来这公主跟儿子处处都不配,过些时日定再给儿子纳一房妾室。
为今之计得想办法压住公主,免得到时候她不让儿子纳妾,闻人老夫人越想越远……
「表姊,如今外甥荣耀加身又娶了公主,你可是这京都一等一的贵人了。」远房表妹讨好地开口,将闻人老夫人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听着这或羡慕或奉承的话,闻人老夫人心里越发得意,吃了一杯酒,笑着说:「决儿从小没让我操过心,就连这长公主也是说娶就娶。」她语气飘然,「这也不算什麽,我儿这般出息,配个公主有什麽的,一会儿我叫她过来见见你们这些正经亲戚。」
闻人老夫人说得自信,众人难免捧场,也有脑子清醒的担忧劝道:「可这贸贸然的,长公主那边怕是不高兴。」
闻人老夫人就不是个听人劝的主,旁人一劝她更上头,叫来冯嬷嬷,「你去那蘅芜院,叫长公主来见见长辈。」
她如此做派,旁人又是一阵吹捧,着实享受了一番众星捧月的滋味,脸上的笑越发灿烂。
没过多久冯嬷嬷回来了,回话说长公主稍後便到,闻人老夫人心中很是满意。
谁知不多时,外头传来清脆的一声——
「长公主有赏。」
莲香领着一众丫鬟,各个手里端着银盘金匣,恭恭敬敬地在院内站成两排,她眼神一扫院内众人,清了清嗓子说:「给老夫人请安,长公主让奴婢备了些珍玩珠玉赏给远道而来的各位。」
闻人老夫人的笑容登时僵在脸上,铁青着脸没发话,众人都不敢动。
莲香话说得客气,神色却是不容拒绝,「这些都是今年各地进贡的珍稀之物,各位夫人回头挑个一两样回家,家里人也跟着脸上有光。」
一听这话哪还顾得上闻人老夫人的颜面,众人纷纷起身,见有人出手便都争抢成一堆。
闻人老夫人怒了,手往桌上一拍问:「这是在做什麽?你们长公主呢?」
莲香面色如常,笑着回道:「老夫人勿怪,长公主前些日子染了风寒,今日起得迟了,可她一听诸位亲戚到来便叫奴婢去库里挑了这麽多好东西送来,就当是给各位的见面礼。」
闻人老夫人心里算是明白了,儿媳怕是看出自己想拿捏她的心思,提前来了个下马威。看着那些争先恐後领赏的亲戚,她脸上火辣辣的,这些人没出息的样子就像是从没见过好东西一样,把她的脸都给丢尽了。
莲香顶着闻人老夫人的眼刀子,全程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变,她毕竟久居深宫,对这些习以为常。
「长公主驾到。」院外传来冉姑姑的声音。
闻人老夫人彻底没了笑脸,如今她最不想见的就是这个儿媳,今日这一出相当於往她脸上踩,原本以为长公主过门不久怎麽也该讨好一下自己这个婆婆,显然她错了,这沈宜安是个不上道的,不像她胞妹的女儿钟月荷知冷知热又会疼人,最重要的是外甥女很听她的话,若不是赐婚圣旨来得突然,她早就想给儿子定下了。
眼看着远远被丫鬟簇拥走来的女子一身白色素丽华服,发髻上的银色点翠步摇叮当作响,那身气派与高贵可不是寻常女子能有的,闻人老夫人默默挺直腰板,心想不能在儿媳面前露怯,怎麽也要训她几句找回面子。
但当那双桃花眼水光熠熠地看向她,闻人老夫人被惊艳得把先前想的全忘了,她尴尬地咳嗽一声,长得好看也不能当饭吃。
沈宜安自然看见闻人老夫人不善的眼神,眼前的妇人与前世无甚区别,吊着眉眼,嘴角绷着,不给她笑脸,就差把不满写在脸上。前世她心有不甘,变着法的想合她心意,无奈折腾了三年也没能让闻人老夫人喜欢自己这个儿媳妇。
如今再面对这个婆婆她却松了口气,除了夫妻不和,婆媳不睦也算个和离的好藉口。
沈宜安的派头让闻人老夫人的一众亲戚不敢造次,纷纷行礼问安。
此番也算给了闻人老夫人一个教训,她只是想和离,并非是与闻人家结仇,於是决定见好就收,「给母亲请安。」沈宜安微微屈膝,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
闻人老夫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沈宜安笑意未变,抬手示意众人起身,「既然是母亲的亲戚,便是自家人,不必多礼。」
她这话说得还算诚心,闻人老夫人脸色缓和了一些,勉强关心了一句,「听说你病了?」
她瞧着面前这瘦得弱不禁风的小身板,不免忧心将来子嗣的问题,接着又埋怨起儿子为何非得娶个公主,有先帝的赐婚圣旨在,闻人家想休妻另娶那是作梦。
闻人老夫人越想越心烦,语气也变得不耐,「既然病了就别出来吹风,回去养着吧。」
沈宜安知道她的性子,自然不想多待,经过今日这件事,闻人老夫人总该长长记性,日後再有亲戚上门也不会再拿自己充面子,只要她不来招惹便相安无事。
「多谢母亲关心,那我先回去了。」
闻人老夫人摆了摆手似在催促她快走。
沈宜安转身时依然觉得头有些沉,她扶着冉姑姑的手直至走出青槐院门口坐上轿子,才舒了口气。
她这身子是前些日子在宫里熬的,养两日就能恢复,算起来闻人决也快回来了,她打定主意,等闻人决回来便与他提和离,今生她与他尚未走到夫妻反目,他应该不会再报复地撕掉自己的和离书……
一行人才走了不远,便见前门管事匆匆往青槐院而来,两边碰上,管事跪在一旁行礼,冉姑姑见他神色匆匆,多问了一句,「罗管事这是有事禀报?」
罗管事回话,「是,表姑娘来的路上马车坏了,如今人在城外等着,小人正要禀报老夫人派人去接。」
待轿子过去,罗管事连忙跑向青槐院,冉姑姑皱了皱眉,又怕自家主子多想,便转移话题,「长公主,奴婢回去做些桂花甜藕,您前两日病中念叨着想吃呢。」
「嗯。」
听见沈宜安轻轻应了一声,似乎对方才罗管事的话无甚反应,冉姑姑这才放下心。
沈宜安靠在软垫上,手无意识地抚上胸口,那里似乎仍在隐隐作痛。钟月荷这时候赶来也不奇怪,前方早已传来捷报,闻人决左不过这一两日就回到京都,她自然要来见他。
冷风透过帘幕吹进来,沈宜安越发清醒,一心恋慕的表妹都来了,这次闻人决总该放她走了吧。
重生梗一直很喜欢,抱走啦 这个小说应该不错
页:
[1]